曾穿越过蘑菇云硝烟的人

傅光达

我的内兄大舅子今年72岁，退休前在上海某企业集团任纪委书记，他个头不高，约1.65米，一个看上去平平常常、慈眉善目的老人，平日里与爱人一道在家莳花弄草，洗菜烹茶，双休日与女儿外孙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我早听妻子介绍过，说阿哥他参加过空军，在新疆服役，曾驾驶战斗机担负保卫祖国领空的神圣职责。平时相见，我们喊他阿惠哥哥。

知道他驾机穿越蘑菇云硝烟是去年底的事。那次，我有机会看到中国军网八一电视《走进历史之旅》的一个片段，这才了解大舅原来有过驾机穿越原子弹爆炸后云烟的不凡经历，不禁肃然起敬。

众所周知，1964年10月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鲜为人知的是，为了准确分析评价每一次核爆效果，祖国需要获取第一手核爆烟云（雾）的样品资料。这样，就在我军飞行员中好中选优，挑选了“穿云25勇士”，而大舅子荣幸得到祖国的挑选。

大舅子是1965年7月，在就读杨浦区育新中学时，经过严格体检，符合飞行员体格标准，又经过严格政审，应招选为飞行学员并加入中国人民空军的。经过三年的飞行知识和实打实的上天训练，后来在83886部队飞行服役，逐渐成长为优秀的飞行员。他驾战鹰穿越核爆蘑菇云硝烟是在1974年。我曾好奇地问他，原子弹不是早就爆炸成功了吗？他回答说，第一次成功是在地上，后来还有地下爆、水下爆，还有氢弹试验等等。国家每一次试爆都需要采集样品资料。

那年以军人荣誉和家国使命而一往无前穿云取样的壮举，事先，所有勇士都写了遗书，并上缴了最后的党费，抱着为祖国事业献身英勇牺牲的决心。飞行前，取样罐安装在飞机导弹发射架上。核爆后，为了取好样，时间的把握非常重要，过早穿云会直接导致机毁人亡，太迟了，烟消云散样品资料就会不够；还有，蘑菇云的正中心不能穿，太近边缘也不行。因此飞行技术必须一流，虽然向死而生，但是务必确保机人安全。据他说，飞机穿入核爆烟云里，四周都是亮晶晶的小颗粒，满眼金光闪闪，座舱仪表盘上伽马辐射计量仪的指针立即向上跳动。取样飞行任务完成后，地勤人员马上过来帮助人机洗消。当时，半车水掺和半车洗衣粉作为洗消剂，人清洗后，反复测量辐射量。有一位战友反复洗消了六遍，才通过安全检测。然后，所有的勇士都被安排去进行疗休养。

遭受核辐射核污染的后果是不可避免的，勇士们当场白血球下降非常明显，后来容易感冒、脱发掉牙、眼角膜受损，甚至早衰等等，更令人痛心的是，后辈多少会受到影响。大舅子最初有个儿子，但是不明所以地患了心脏病不幸早夭。当时家人为了不影响他上天安全飞行，将噩耗隐瞒了他半个年头。才退休的几年里，大舅子患了类似于牛皮癣的皮肤病，浑身肤色通红，硬厚，奇痒难耐，彻夜难眠，经过诊治、吃激素并调养，也是医生有术、药物有灵，加上吉人天相，终于转危为安，现在，换了一身皮肤，连头发都变黑软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壮丽的七十年，曾有多少无名英雄啊。曾有诗人说，天空中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回望历史的天空，核爆的蘑菇云早已烟消云散，但是人民军队没有遗忘战士，人民共和国也依然惦记着自己的卫士。大舅子享受到了祖国给予的伤残荣誉军人的待遇。若问他悔不悔？他毅然决然说，不怨不悔，能成为一名穿云取样的勇士，这辈子值得！

上个月，大舅子家收到了所在街道转发的由上海市人民政府退役军人事务部监制的一块匾，上面有四个红色大字：“光荣人家”。大舅子举着匾拍照后在微信里刷了一次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