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4日 星期日
夏日回忆 清香袅袅桂花粥 口罩 穿越时光的温暖 请你经常敲敲门 岳阳路的那盏明灯
第17版:夜光杯 2019-10-26

岳阳路的那盏明灯

远 方

岳阳路,是上海市徐汇区的一条小马路,总长不及千米。

岳阳路的地标建筑,是北端的普希金花园。俄罗斯伟大诗人的头颅,一年四季始终高昂着眼望远方。不过更多时候,我会选择自南向北走。经过中国画院,有时运气好会遇见卖花人。见你上前也不招呼,一辆堆满鲜花的自行车静静停在身旁。这样,我就可以带上一束精挑细选的鲜花,拐进前方的小弄堂,去草婴先生家登门造访。

草婴,是著名的俄罗斯文学翻译大家。可叹余生也晚,登门拜谒的时候,草婴先生已经长住在华东医院,不复往昔的健康。每次接待我的,是他的夫人,亲切的盛天民老师。而和盛老师结缘,是通过另一位可敬的老人,薛范老师——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译配者。

2014年的早春,一次行业内的读书分享会上,一个小伙伴推荐了《草婴传》,让我们了解到这位了不起的翻译家。活动结束前,我作为召集人突发奇想,让同伴们集体签名在一张贺卡上,祝先生健康。贺卡写完了,由薛范老师交翻译家协会转递过去。时间一晃到了初夏。薛范老师在社区举办一场苏联老电影《一个人的遭遇》的赏析活动。活动结束后,我为薛老师奉上了一捧鲜花。没想到下台来,旁边一位老者凑到我近前说:“小伙子,你这束花送得很好,不过你知道吗,今天的台下,还有一位更值得你送花。”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与盛天民老师相遇。

“欢迎你来岳阳路做客。我有一本书想送给你。”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微风的夏日午后。那是我第一次走近岳阳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和着微风沙沙地响着,仿佛在笑我的拘束。

“草婴没力气签名了。这本书刚刚盖好了章,你看的时候当心一点。”盛老师把一张小小的餐巾纸,小心翼翼地垫在扉页之上,笑眯眯地将书递给了我。“欢迎你再来。”

走在回家路上,我右手紧紧夹着这本蓝色的《安娜·卡列尼娜》。梧桐树叶仍然沙沙地响着,脚步,却随着微风轻快了起来。

自此之后,我成了岳阳路的常客。每次迎接我的,总是盛老师温暖亲切的笑容。在那里,我才真正沉浸在托尔斯泰的世界,惭愧自己早先对俄罗斯文学的阅读是多么浅薄。人到中年,我却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找回了对书的热爱。听盛老师讲过去的事,聊她与草婴的心愿,谈年轻人的理想,慢慢的,我的心灵如同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

在盛老师的鼓励与支持下,我们举办了一系列的活动。无论刮风下雨,高龄的她都会第一时间来到活动现场,为我打气。在普希金的铜像前,我们纵情地朗诵自由的诗句;在黄浦江畔,深情朗诵莱蒙托夫的文章。她是草婴先生的影子,春风化雨般教导我,如同百多年前的托尔斯泰,在雅斯纳亚·波良纳庄园,用文字传递着力量。

五年的时间匆匆而过。2015年秋天,93岁的草婴先生走了。2018年的夏天,90岁的盛老师也离去了。每每想到这里,呼吸就困难起来,心仿佛被瞬间抽离了一部分。十九世纪俄国的知识分子曾经有一句话: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想,会过去的,想一想,雅斯纳亚·波良纳还有托尔斯泰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我的明灯呢?都不在了。每念及此,不禁泪目。

2017年冬,草婴外国文学教育基金成立。2019年的春天,草婴书房建成,草婴“留一块墓碑,不如留一间书房”的愿望得以实现。2019年夏天,草婴文集问世。一眨眼,时间又到了晚秋,这个桂花不再飘香的时节。

“远方,你来办一个读书会吧。等草婴书房建成了,后面的活动,就拜托给你了。”

梦里,我又回到了岳阳路上那幢精致的小楼,坐在温暖的客厅沙发上。对面,依旧是盛老师亲切的笑脸。墙头,草婴先生还是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桌上,一杯香茶呼呼地冒着热气。

“可是,可是,现在年轻人都不读书了……”我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做不好。你们都走了,我,我……”

盛老师站起身,坐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轻拍着说道:“我们不在了,书还在呢。”

“你很好,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以的。”她又鼓励着我,一如往常那样。“记得,书还在呢。一定有爱书的人,会的。”

梦,醒了。音,犹在。是的,书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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