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4日 星期日
夏日回忆 清香袅袅桂花粥 口罩 穿越时光的温暖 请你经常敲敲门 岳阳路的那盏明灯
第17版:夜光杯 2019-10-26

穿越时光的温暖

夏江川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唐古拉山下的一个邮电局从事报务工作。当时传统的无线电台拍发电报,曾是西藏通讯的主要方式。我每天在一间白铁皮屋顶、干打垒筑墙的房间里“滴滴答答”地收发电报,有时业务量大,一天下来,眼睛里全是电报码,耳朵“嗡嗡”响。

那时,人们的工资一二百元,发电报是按字收费,每个字收费0.135元,标点符号也算一个字,所以发电报的人惜字如金,私人电报常见的电文为“家有急事速归”(没标点)。

有一年十月底,天沉凝冷,雪盖大地。我正在营业室拿拍发的电报,突然推门进来一位身穿驼色羽绒服、年近三十岁的女人。她双眼浮肿,面容憔悴,左臂用纱布吊在胸前,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打长途电话。”营业员告诉她,因雪大电话线路中断正在抢修,只能发电报。她又焦急地问:“那给那曲发电报什么时间能收到?”我连忙说:“下午四点左右吧!”营业员拿了一张电报纸让她填,她拿着笔,久久地看着电报纸自言自语:“我怎么向娃他爸交待?可怜的娃呀……”随即趴在营业柜台恸哭。我们连忙劝慰,询问后才得知,她丈夫在那曲工作,因为工作忙,已三年多没休假了,十分想念八岁的儿子。所以她专此带着儿子从陕西老家进藏,想满足娃他爸的心愿。谁知因雪大路滑,搭乘的东风卡车在唐古拉山下翻车,司机重伤,她左臂骨折,娃的头部受伤淤血。等孩子在当地医院手术后,她匆忙赶来打电话向丈夫报急。

下午我首先将这份“车翻儿危速来安多医院梅”的加急电报发出。在拍发这11个字的电码时,我指僵腕沉,脑里闪幻着一个中年男人,朝着满脸是血的男孩扑去相拥亲吻的画面。我暗自祈祷那个男孩能转危为安。而我敲击电键的电波声,就像孩子的父亲期盼见到可爱儿子的眼神一样,刺向雪域高原的天空,射向远方。

几年后,电报退出了历史舞台,我也调到藏北一个地区邮电局从事行政工作。上世纪90年代初那曲地面卫星接收站建成后,有一天我给远在苏中家乡的妈妈打电话,妈妈带着我年幼的女儿骑了十多分钟自行车,在当地邮电局营业厅等了半个小时(因通话信道少总掉话),终于和我通上话。当女儿幼稚的童音隔着千山万水叫着:“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既感到幸福,又感到揪心。

改革开放四十年,我经历了西藏邮电行业的每一次体制改革,使用的通讯工具也从最初BP机、大哥大,2G时代直板机、翻盖机,3G时代的半触屏手机,到现如今的高清大屏智能4G+手机。可以说手机已成为我工作、生活、社交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前不久,曾在藏北共事的藏族朋友和远在苏中家乡的我通过手机视频通话,当手机屏上出现千里之外藏族朋友一家欣喜的笑容,不知怎么,我的眼前浮现出当年那焦急如焚发电报的那位中年妇女。我不知道那对父子是否相见了?那个孩子是否平安长大了?但女儿当年期盼我回去的动听童音,至今会在脑海回响。那是我燃情岁月与雪域高原的通信发展相联的人生轨迹,是穿越时光的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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