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阅历 鱼戏彩叶间(摄影) 心事宜明,才华须韫 学习强国与传统文化 香水:隐形的衣裳 藏冬 聆听花开的声音 说醋
第19版:夜光杯 2019-12-23

说醋

王瑢

朋友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每次吃饭,总习惯先给自己来碗醋。一小碗。这碗在山西可以说小,但到了上海绝不能说它小。我坐边上偷瞄,想看他怎么吃完那碗醋。可洗个手的工夫回来,那碗醋早已见了底。一口闷。

山西出好醋,太原宁化府的醋尤其好。但究竟怎么个好?看门口每天打醋的人大摆长龙阵便憬然有悟。凌晨四五点钟已经有人等着,人手一只或几只塑料桶。来宁化府买醋没人买一二斤,起码十斤二十斤。

宁化醋的老陈醋酸气特冲,本地人其实并不怎么吃老陈醋,而更喜欢酸气稍薄一点的香醋。北京的醋,颜色口味都比较淡,可以直接喝,饭前饭后,来两调羹,开胃且消食。

作为半个山西人,我不太喜欢吃醋,但喜欢每到一处都品一下当地的醋。镇江的香醋很好。有股烟熏过的醇厚香味在里边,吃生煎吃小笼汤包很不错。我对白醋极反感。家里的白醋总放在碗柜最里边,一年用不了几次。顶多拌拌凉菜,比如拌茼蒿拌粉丝金针菇这样的菜,用陈醋用香醋,破相。

记忆中,奶奶从宁化府打醋回来,总喜欢先搁屋外冻着。冻一晚,醋面上结一层冰。这冰其实是水。揭掉继续冻。冻一层冰,再揭掉。再冻再揭,再揭再冻。来来回回几趟,这醋味便更酸更香更浓。可以放很久很久,不必担心变质。

山西醋,并不单单只是酸,确切讲是香。可你要问醋怎么个香,真说不清楚。我吃过最酸的醋,是这位太原朋友有回请吃韩国菜。坐下头一件事,张罗着给自己倒碗醋。醋端上来,颜色非常浅,淡淡一点黄色。这醋能好?我拿筷子头蘸了一点尝尝,立刻龇牙咧嘴皱眉头。想不到这醋如此之酸,从嗓子眼直冲肠胃,浑身一激灵。实在太酸了。问过服务生才知道这是柿子醋。我头回知道树上的柿子居然能做醋?我奶奶喜欢吃冻柿子。把柿子放外边的窗沿上让它冻着,吃时拿回来放水盆里泡一泡。解冻?非也。稍泡一泡,那冻柿子外边就出来一个壳。冰壳。奶奶喜欢吃冻柿子是因为可以直接吸,最适合她的没牙嘴。奶奶知道柿子是怎么变成醋的吗?

黄河最北边的河曲县,乡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那一碗酸饭——小米酸饭。吃时先上一盆小米干饭,然后上一盆酸汤。这酸汤是小米汤,发酵过的。味道极酸,冲鼻。最后来一盘咸菜疙瘩。别看这老咸菜黑麻麻的,是防晕止呕的好东西,比药管用。我总觉得河曲酸饭除了酸,似乎也有点北京豆汁儿的意思。好吃不好吃?见仁见智。但只要你喜欢这一口,绝对欲罢不能。

山西人似乎生来就爱吃醋,总有人问为什么,拿我奶奶的话说是“醋败火”。记得有次跟奶奶去红旗剧场看京剧《打瓜园》,里头那个看园子的老头,弯腰驼背罗圈腿,背上像永远背着一口锅。这老头的火气是真大,动不动就哇啦哇啦。奶奶急得直拍腿,说,“为甚不给他来点儿醋喝一喝?最好是宁化府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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