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美”，书店还应有什么？

扫一扫请关注“新民艺评”

◆徐佳和

前一阵子，和一位设计师朋友聊天，听他谈谈越开越多的“最美书店”。他以松江的两家书店为例，其中一家仿欧式殿堂的建筑，玻璃幕墙上镌绘着来自世界各国书本里的精选段落，一进门满目间除了书还是书，不仅墙面上铺天盖地的书，连读者的脚也几乎踏在书上——透明的玻璃地板下都是一本本藏书垫起的。另一家书店，以一栋保留非常完整的徽派建筑“明代高房”为主体，内设阅读、文创、展览、讲座、品茗等多个功能空间，精选一批海派文化主题、松江人文特色、江南风物题材的精品佳作，并特设由二十多种珍稀古籍版本组成的松江历史文献专柜。设计师朋友的问题是：“你觉得你会在哪家书店待的时间久一些？”

我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前面一家书店更有“网红体质”，有流量，拍照好看。后者，我可能因为想全方位了解一些松江的历史，多看几本画谱，而盘桓其间的时间久一些。

“那书店，应该是‘流量担当’吗？”他又问。

“至少，能够把人从外部空间吸引到书店里来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话虽如此，我又转念想了想，人们在那么“美”的书店里干了点什么呢？我前后左右的来者几乎人人一部手机握在手中，或开了自拍功能在拍照，或者在书架前摆了个看书的POSE请同行的人互拍。即使身处书店，在书香的包围下，“读者”们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比翻书的时间还要长。然后，坐下来喝一杯咖啡修修图，临走时若觉得来趟书店不买书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便买一本畅销书带回家应个景，自此，心安理得地结束了又一家书店的“打卡”之行。从进门到出门，时间不超过40分钟，有哪些特色书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似乎头脑一片空白。

而在我的记忆中，不过是几年前，我逛一次书店的时间不会少于2小时。“就算待上一整天也不会厌倦的日常风景”，是日本最美书店茑屋书店设计师池贝知子在书店空间设计上一直坚持的理念，所以茑屋书店有影音馆、咖啡馆、甚至宠物美容院、公共绿地，书店成为一个复合型的文化生活空间。

确实，在网络时代，实体书店要和网络书店竞争，读者的体验是核心竞争力，人与书的面对面，读者与作者的面对面才是最大的吸引力。随着书店的转型升级和民营连锁书店的快速扩张，越来越多不同风格的书店设计作品出现。但我们似乎隐约感觉到，在各种各样设计作品层出不穷的热闹背景下，许多书店都在谈设计理念、空间、造型，“美”成为书店最重要的事情，“网红打卡”成为一家书店口碑的标准。那么谁来谈谈图书的选择、业态的平衡、展陈的秩序、图书的推广呢？“书”毕竟是书店赖以生存的基础与精神内核。美终究会过时，曾经的潮流不一定是未来的潮流，书店不能仅仅依靠颜值吃饭。

以刚刚开业不久的思南书局诗歌店为例，皋兰路16号的原东正教教堂使书店的建筑自有特别之处，原本内部的半圆形穹顶与不锈钢结构书架的若即若离，使书店像一件装置作品。更值得称道的是书店在选书方面的精准定位，诗歌店陈列的诗歌书籍来自11个主要国家，书架按照国籍分类陈列诗作，从中国分区开始，可以由古至今地浏览诗作，从《诗经》各类笺注、孟浩然集、王维集、顾亭林集，至当代诗人顾城、杨炼、西川、海子、骆一禾、蓝蓝等。海子与骆一禾的诗选边陈列着西川编选的《骆一禾海子兄弟诗抄》，诗人的诗作与其创作和生命经历彼此交织、彼此映照。日本诗歌专架摆放着传统俳句、短歌系列。俄罗斯书架上的《阿赫玛托娃诗全集》《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集》引人注目。在爱尔兰、美国等其他国家的诗作专架上，叶芝、布罗茨基与艾米莉·迪金森的系列诗作被摆放在醒目的位置上。

这样的书店“美”，自不在话下，更可贵的是，这样的“美”还在于，对于一位热爱诗歌的人而言，流连的时间只恐不够长；对于热衷“打卡”的人群而言，这样的内在的特殊的“美”，或许可以感染他们，使一次性的“打卡”化为往后日子里一次又一次的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