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
2020年1月16日,我们几个文艺界朋友在一个春节前的聚会上谈到大家都熟悉的赵忠祥,说“听说他身体非常不好,已经住院,病情十分险恶。”唏嘘之间,都在期盼他也许会有奇迹出现。谁知,第二天清晨,七点多,我被手机微信的嘟嘟声叫醒了,赫然看到一条消息蹦出来:赵忠祥今晨离世。
我见到赵忠祥会用一个奇怪的称呼,喊他“叔哥”,听着真是别别扭扭。这里面有个故事。我一直认为他是我的大哥辈儿,因为他曾经多次为我妈妈播报主持过节目,在我妈妈面前他肯定是个晚辈,年纪也差了十多岁呢。喊他大哥应该没什么错。可他好几次对这称呼表示不满意:“连你哥哥都叫我叔儿,你倒喊我大哥?”从这一点上看,他是个老派的中国人。这要是其他人,你喊他“哥”还会偷着乐呢,你把他看年轻了嘛。可赵忠祥就不,他愿意你拿他当长辈。于是我说:那我叫你叔哥吧。他侧着头琢磨一下,嘀咕着“什么称呼这是?”
我和赵忠祥老师熟识是在1987年。那次是我在美国留学六年以后,回国准备开一场个人音乐会。在家里商讨这件事的时候我妈妈想起了干儿子姜昆,给姜昆打电话讨讨主意。姜昆听了就说:“哎,我帮小双去找大熊,让他给小双当现场主持人最好。”大熊是许多朋友那时候给赵忠祥起的外号,因为他的身形比较魁梧,走起路来两肩有些端着,步履沉稳。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赵忠祥。三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年轻,像个小姑娘,当时弹琴的是我的堂弟吴迎,他像个小男孩,于是台上一个人人知晓的著名“大熊”在介绍主演之后,台上就出现了俩小孩儿!那是一次成功的演出,是我出国后回国举办的第一次个人音乐会。那时候的我一个人掌控舞台的经验和能力都不够,中场换服装我都不知道大概需要几分钟。记得在后台时忠祥老师问我换装需要几分钟,他好在台上讲解以掌控时间。我说两分钟吧?他俩大眼睁得老大:“啊?两分钟?这我得说多少话呀!”事实上我一分钟都不到就换好了,走到边幕准备上场,他还在台上和观众侃呢,说了好多话就是不下来。急得我身旁的舞台监督憋着小声双手拢在嘴上尽量大音量地叫他“赵忠祥!快点儿下来吧!”那情形如今竟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清晰。
后来的几十年里,忙碌是我们大家的共同经历,有时见面也总是匆匆忙忙,经常见面是在电视屏幕上,慢慢地屏幕里也见他少了,会在配音里听到他的声音,再后来他就从主持人岗位上退下来了。偶尔在某个电视节目上看到他,发现他在逐渐地老去,眼神已不似过去那般明快,面色皮肤有些干燥,手势举动也迟缓了。有人告诉我说他患有糖尿病,身体确不如以前了。这中间我曾经写作出书,写过他一篇文章,叙述和他认识的经历以及评述他的性格为人。他看过文章对我说,吴霜你很仗义,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说话啊。
大约一年多前,我又见到了他,是在一次众多朋友都在的聚会上,在座的有曹灿先生、王铁成先生,他在饭桌上又开始侃大山,说和王铁成曾经同学过。王铁成是朋友中非常幽默、知识又丰富的一位,聊起某个话题来,总是滔滔不绝一肚子故事。我和忠祥叔哥挨着坐,他对我说:“我问过王铁成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么?王铁成回答我说‘我就是不知道寒碜’。”想起这些,依然像发生在昨天。
再后来,去年年初,我又一次见到了他,那是在我的老师郭淑珍的一次成就展会上,他应邀为郭老师的展会做主持人。那天我去晚了,被郭老师叫到前面,让我去和主持展会的赵忠祥对话,我对听众们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其实赵忠祥私下里并不是在电视机里那样严肃的,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玩儿的人。”
如今,这个好玩儿的人去了。他自己应该都没有料到会去得如此匆忙,让众多熟悉他的朋友猝不及防,无处安放悲伤。我想,一个曾经给那样广大的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电视人,他的一切都会留在大众的脑海里,尤其是他那深具特色的声音,会时时在我们记忆中响起。
我也会一直记得你。再见了,忠祥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