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30日 星期六
鼠鼠如意 篆刻 守望相助 “哑剧”背后的默契 隔离时期的爱与情 代卡父拟复卡夫卡信 “娱记”唐大郎
第13版:夜光杯 2020-02-05

“娱记”唐大郎

简 平

用现今的话说,被誉为“江南第一支笔”的唐大郎先生也是一位“娱记”,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众多充满烟火气息的小报上,大半都有唐大郎的文字,他每天固定地要为五六张报纸撰稿,除了生活秘辛、时事杂感,还有大量精彩纷呈的文艺圈消息。那时候的“娱记”不像现在条线划分精细,电影、戏剧、曲艺、音乐、美术、文学、出版……都是要一把抓的,也没有什么“统发稿”,所以,唐大郎深扎文艺圈,用他自己的话说,天天“混迹”其中,以致一年到头没在家里吃过几顿饭,我自己也曾当过十数年“娱记”,深知要做到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其实就是勤奋与投入。

读中华书局近日出版的由张伟、祝淳翔编辑的《唐大郎纪念集》,对这位前辈有了更多的了解。为了做好电影报道,唐大郎深度介入影片创作,常常与夏衍、黄佐临、桑弧、曹禺等影人探讨剧本,还时时泡在电影公司或拍摄现场,所以,他写出来的影剧消息就“独此一家”。比如他写影星金焰抗战结束后回到上海,老友们为他洗尘,“老金负醉来,知其好饮犹不减当年也。席上谈笑甚豪,愚问老金,谓上海报纸,谓汝在抗战期间,营商颇能富,亦可信乎?则曰:不可信。……老金犹壮硕,面目无减,而豪气英才,亦如往昔。是日,(吴)祖光着一汗衫赴宴,睹者大奇,祖光曰:我特以顽童姿态出现耳。”

唐大郎的影剧评论写得很是到位,这与他的舞台实践不无关系。他曾在桑弧编剧、朱石麟导演的电影《灵与肉》中饰演角色,还与周信芳、桑弧、胡梯维、金素雯等合演话剧《雷雨》。他更是一位资深京剧票友,与李少春、周信芳搭档演《连环套》,与名旦角章遏云合作《狸猫换太子》。吴祖光记述一晚冒寒到西藏路看戏,快到唐大郎出台前,观众又是吹哨子,又是喊名字,可见他气场强大。舞台上的他脱掉眼镜,目光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气,眉心一抹胭脂最为俏皮,额角低,下巴短,面横阔,就像魏碑里的“圆”字,他没戴衬领,所以脖子全部亮出,显得头大颈细。当时,漫画家丁聪忍俊不禁,为其造像一幅。那天,唐大郎的一举一动、一说一唱,都引得观众喝彩。他开唱后第三句便忘了词,观众笑得起哄,但他不慌不忙,偏着头用力想,想起来了接着唱,台风出奇之稳。结果,后来出场的李少春完全没了光彩,因为风头都让唐大郎给盖住了。其实,在另一位著名报人金雄白眼里既没有唱戏的喉咙、也没有演戏的训练的唐大郎,经常上台票戏,也是有着为文的鼓励的。说起来,今天的“娱记”真还没有他的这等勇气和本事,有一次,一位导演叫我去一部电视剧里露下脸,我一听就吓得落荒而逃。

唐大郎性情豪爽,不媚俗,也不畏强。老作家、老记者舒諲回忆道,唐大郎并不专写名伶,一旦发现可以造就的人才,必为之奔走揄扬。京剧名家张文涓十四五岁时还落泊在福州路茶馆里唱髦毛戏,唐大郎认定这个女孩日后定成大器,就写文章宣传她,张文涓这才得以受到关注,后来北上拜余叔岩门下,成为继孟小冬之后的余派传人之一,这与唐大郎的奖掖提携是分不开的。唐大郎不像如今有的“娱记”,拉帮结派,只逐利益,没有立场地瞎捧胡吹。事实上,唐大郎笔墨泼辣,可谓骂人骂出了名,对于社会及娱乐圈里的污浊人事,他在报上写文詈骂,声势惊人。唐大郎自剖说:“我一向在文字上骂人,都一贯的酣畅淋漓,连蕴藉都不懂。”但他既快意恩仇,又心地肫挚,比如,1940年费穆拍摄的电影《孔夫子》上映,影片中孔子在乱世春秋对其弟子谆谆而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强国欺凌弱国,乱臣贼子到处横行,残杀平民,生灵涂炭,拯救天下之重任,全在尔等每个人身上!”可说这正表达了费穆自己的心声。孰料,在当时上海一片纸醉金迷、奢靡成风的社会背景下,影片卖座不佳,文艺界甚至有一批人还乘机落井下石,嘲笑费穆的迂腐和不识时务。就在这时,唐大郎伸出了援手,公开发文声援费穆:“他们根本没有欣赏艺术的能力,何况,《孔夫子》的陈义,又如此崇高。”唐大郎的仗义执言,我觉得当为今日“娱记”所发扬。

当然,唐大郎并不是什么“娱记”,他是真正的成就卓著的报人、作家和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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