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明
鼠年到了。往年,有关“年”的逸闻会出现在各大报端上。“年”,传说是一种吃人的怪兽,其形状与另一怪兽饕餮相似(今人款待嘉宾常用“饕餮盛宴”称之,自有典故,不再赘述)。大年三十夜,“年”成群结队而行,专门吃人,古人为了躲避“年”的袭击而躲进洞穴中,并在外面点燃火把予以抵挡。翌日大年初一,人们走出洞穴去各家串门,查看是否有亲朋被“年”所伤。据此传说,也就有了新年放鞭炮、走亲戚、互道平安的拜年习俗。
与世界任何文字相比,中国文字的神奇之处,在于字音、字形、字义的三者结合,因为每个文字都包含着远古时期初义的基因密码,所以你只要有一把开启的钥匙,就能找到它的原始初义。“甲骨四堂”之一的王国维所著《殷墟文字类编·序》曰:“不屈旧以就新,亦不绌新以从旧。”王国维不“信古”,不“疑古”,他主张将纸上的材料(文史)与地下的材料(出土)相结合,用考古中发现的事实为依据,以纠正文献史料上的误传。如何澄清“年”之本义,我们不妨借用他的“二重证据法”理论进行论证。而要超越中国2000多年前有文字记载传说的历史,只有再向前推进千年的殷商甲骨文了。
甲骨文一脉相承而流传至今,它的每一个字都有着丰富的字义内涵,都是一部文化史,“血缘”关系至今未曾断过,可谓世上唯一。它是当今中国文字的起源,是中国文字之根,也是中国书法之源。但后人想要释读出如同“天书”般诘曲聱牙的甲骨文字,又实属不易,常常让人敬而远之。
甲骨文的象形文字可以复活历史真相。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是对物质生活的具象记事。汉字的神奇之处,是字形为主,字音为辅,其字形与字义内部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汉字把事物最具形态的特征浓缩于文字之中,人们只需对字形稍加解析即可明其义。《说文解字·叙》曰:“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此“叙”告知人们:仓颉造字是按照事物的外形进行描摹,所以叫“文”。而“文”之本义,在于“物象”并被人“书”(记载)于竹帛上。所谓“书画同源”就是一种绘画文字,其书写是对事物外形的一种描摹,以揭示字义本源。故此,根据《甲骨文合集》拓片得知,拓片编号9995“年”(见左图)字的上半部,与拓片编号33328“禾”(见中图)字相同,表示一种形如禾谷的庄稼。而“年”字的下半部则与拓片编号68中的“人”(见右图)字相同,形如一个侧面站立的“人”。将两个独体字“禾”和“人”组成合体字“年”,人们通过视觉产生出的联想便能知其本义。“年”在时间范畴上是一个季节的轮回,寓意古人年初播种禾谷至年底成熟(以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双季稻”或“三季稻”)后,人们背着丰收的禾谷回家享用,故有“岁稔年丰”“岁物丰成”等成语,说明旧的一年将逝,新的一年将临,要开始过年了。
由于汉字的流变,从甲骨文“年”到秦李斯《峄山刻石》篆书“年”,汉字字形依旧还保留着原始风貌,但到了隶书阶段,字形则从绘画性向线条性发展,这是古文字与今文字的分水岭。今人所用汉字字义之减弱,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