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子之好

张为民

早在一个多月前，儿子序源就在网上订好吉卜力原版交响音乐会的票，他说，这是吉卜力交响乐在中国的首演，机会难得，不容错过。高考结束后，序源对动漫及其音乐的热情彻底释放了出来。算起来，这半年里，已经被他拖着一起去欣赏了四五场和动漫相关的音乐会。自己欢喜的，总以为父母也应该欢喜，不少孩子这样想，序源正如是。

热烈的演出现场，多是一张张青春芳华的脸，满场萦绕的旋律中只依稀能辨得《千与千寻》《龙猫》等不多的几首剧中曲，更多的动漫歌曲音乐因缺乏情节的照应，变得十分陌生和突兀。序源却兴奋不已：快看，井上杏美母女，她们可是宫崎骏的“御用歌姬”喔！哇，为吉卜力经典动画电影《侧耳倾听》女主角“月岛雫”配音的本名阳子也来了……序源陶醉在他的梦幻中，我心里轻轻漾起一阵涟漪。

那年，也是十七八岁，欢喜的却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的私语》《水边的阿狄丽娜》《献给爱丽丝》……琴声如水漫过，泛出绚丽的色彩，看书、聊天，甚至吃饭、逛街，如果正好有这样的旋律萦绕在身边，便有了不一样的氛围和情调，简陋的路边小摊变得风雅起来，刻板严肃的课堂也呈现出温情的一面，更不消说沐着秋日的清风，独自走在林荫道上内心涌起的阵阵欢愉。爱屋及乌，欢喜上所有轻歌慢韵，所幸春风初漾，海外不少优秀的音乐作品西风东渐。其时，电台的音乐节目中常播出世界各地的名曲，不经意间，熟悉了保尔莫利亚、曼陀凡尼、詹姆斯·拉斯特等世界著名轻音乐团……曼妙的音乐和彼时光影融为一体，是少年情景、也是少年经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少年的欢喜如一颗颗细微的种子，点点滴滴，积攒在心头，年复一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沉淀下来，慢慢淡出自己的印象，但只消那熟悉的乐声飘过耳畔，立时便能激活蛰伏的记忆，重又浮现出那时那境，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及至有了序源，想着便是如何延续这份基因的传承，将自己对音乐的美好印象渗透进孩子的喜好中。序源三四岁起，便带他去观儿童剧，听少儿音乐会，恰逢有神秘园这样欢喜的乐团来上海演出，便不顾了年龄的限制，将序源一起带上。剧场的灯光黯淡下来，空灵神秘的布景里，丝弦共鸣轰然而至，年幼的序源坐立不安，嚷着要出去。无奈，只得一边轻轻哄劝，一边暗暗气恼，怎地如此不解父母心。待年岁稍长，序源或能随我们一起去欣赏一些经典的演出、音乐会，但对于《匈牙利舞曲第五号》《拉德斯基进行曲》等等，序源只是觉得好听、好看，但比起他欢喜的动漫音乐，至多也就是相类的周边，是属于可选或不选的自由项。自己欢喜的，总以为孩子也应该欢喜，是很多父母的习惯，我也正如是。

序源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的是宫崎骏、新海诚、京都动画……新海诚的《天气之子》在澳门早于内地数月上映，在澳门就读的他得地利之便，开心地在朋友圈炫耀，引得伙伴们一阵羡慕；京都动画将《紫罗兰永恒花园外传》的首映放在了上海，在澳门的他早早在票务平台上下好单，赶回来就是为和心仪的编剧、歌手见上一面；宫崎骏的经典《千与千寻》再度上映，他一个人泡在影院，看一回再看一回……“尽管这部电影已经看过多遍，但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年龄观看，会有不同的感悟，这正是《千与千寻》独特的魅力。”序源如是说。爱电影、爱音乐，序源与我们和而不同。这，或是所谓父母和孩子之间因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境遇所造就的“隔”。庆幸的是，尽管我们并没有完全欢喜上对方的欢喜，但却能彼此欣赏对方的欢喜。

舞台上，年逾花甲的《千与千寻》原唱木村弓女士抱着一把小小的竖琴，以略带沧桑的歌喉弹唱起片尾曲《永远同在》，剧场瞬间安静下来，熟悉的旋律，不仅带出了昨天的故事，也封存了今天的美好。心里忽然浮上一句耳熟的台词：是那时最好的我，遇到了现在最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