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之惧

米 舒

沈约（441-513）是齐梁时的文坛名人，他少时的经历有点坎坷，虽世代为官，但12岁时当太守的父亲被杀，从此家贫如洗。沈约小小年纪向族人乞讨为生，遭人侮辱，便不声不响把讨来的米倒在地上，扬长而去。后来沈约富贵回乡，不计前嫌，为族人赞颂。

沈约天性聪颖，博学强记，他白天读的书，晚上便能背出来，因精于典故，且文采洋溢，年轻时便成了当地才子。齐朝初，他任文书，又奉命校订四书。因文才出众，很得太子萧长懋欢心，沈约被升为太子家令，兼著作郎，后又当上御史中丞。最让沈约骄傲的是，他与兰陵萧衍、陈郡谢朓、南乡范云、乐安任昉等八人合称“竟陵八友”，这些齐梁期间堪称翘楚的文人雅士声名显赫，他们登高抒怀、弈棋品茶、吟弄山水，成一时之盛事，谢朓是当时首屈一指的诗人，沈约以文学与史学见长，但以才干与胆识而言，萧衍最为出众。

齐明帝萧鸾逝世，尚书令让沈约撰写遗诏，封左卫将军。继位者萧宝卷是齐明帝次子，为人暴虐残忍，诛杀大臣，朝野一片惊恐。与沈约交情很好的萧衍在永元三年起兵讨伐萧宝卷，萧衍成功后，拥立南康王萧宝融称帝，齐朝大权已归萧衍。沈约、范云成了萧衍的亲信，萧衍好慈善，才思敏捷，文笔华丽。沈约欣喜地以为，自己跟上了好主子。

萧衍封沈约为骠骑司马，君臣关系密切。沈约试探性提出让萧衍代齐的话题：“如今百姓知道齐朝已完了，都说天下应归您主宰。”他还从天象、人事作了分析。萧衍沉吟后回答：“让我想一想。”沈约又进言：“周武王讨伐商纣王，进城后百姓都认定周武王是君王，周武王没有违背民意。您的圣明，朝野都知道，大臣对您很忠诚。”沈约提议，范云附和赞同，萧衍最后点头了。沈约拿出了写好的诏书与官员设置文书，萧衍很满意。萧衍登基后，沈约被任命为尚书仆射，食邑千户。范云等二十多位知名人士前来道贺，此时的沈约春风得意，他不仅是齐梁文坛盟主，且成了梁武帝萧衍的最大功臣、一等红人。

文人沈约走到了政治舞台的前列，他被人前呼后拥，举止上有点忘乎所以。一次豫州向梁武帝进献粟子，萧衍兴致高，要与沈约比赛谁知道粟子的典故多。沈约算知趣，故意比萧衍少讲了三个，以此“示弱”。可沈约一出宫，文人的轻狂让他对人说：“这老头好面子，不让他一些，他会羞死的。”隔墙有耳，这话自然传到萧衍耳中，大为恼怒。

朝中大臣张稷当年对萧衍不敬，外放后死于叛乱，萧衍对张稷仍耿耿于怀，很想追究其罪。沈约完全忘了粟子之事，便信口开河：“此事已过，不必再计较。”碰巧张稷与沈约是亲家，萧衍当时板起面孔反问：“卿言如此，是忠臣乎？”当场拂袖而去。

沈约回家后忧心忡忡，精神恍惚，跌倒在地。夜里梦到萧宝融拿剑割下自己的舌头，醒来想起自己为萧衍谋划逼死萧宝融之往事，不由惊恐万状，卧床不起。萧衍听说沈约病了，派御医徐奘为他诊病，沈约正巧捧着赤色奏章默默祈祷：“禅代之事，不由己出。”徐奘不敢隐瞒，奏告梁武帝，萧衍怒不可遏，几次派人痛责沈约，沈约惧怕无比，惶惶不可终日，没多久竟被活活吓死。

这位文坛盟主、南朝第一藏书家去世时，年73岁。他除留下二万册藏书，还有两个贡献：一是他在文学上开创“四声八病”之说，规范平、上、去、入四声之律，由于他提倡声律与对仗，使古体诗逐步走向了格律严整的近体诗，时称“永明体”。二是他在史学上开创了“因事附见”的编纂方法。在中国文学、史学史上皆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