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位英雄没有回来

阵亡的叶夫秋欣中校

6连部分官兵遗照

纪念776高地之战的画作《山谷英魂》

电影《风暴之门》剧照，该片真实再现了6连血战的场景

阻止车臣分离武装逃出阿尔贡峡谷，是当时俄军最紧迫的任务

哈塔卜后来在俄空降兵的追杀中毙命

◆常立军

按照俄总统普京的命令，从今年3月起，每月向曾在第76空降师104团伞降6连服役的每个军人以及20年前在车臣阿尔贡峡谷战死者家属发放6.56万卢布补贴，这是俄罗斯政府在战事结束20周年后对英雄们表达衷心感谢和慰问。与此同时，俄罗斯24小时电视台在黄金时间重播相关题材电影《风暴之门》，重温那一血火瞬间。

“口袋”要漏了

1999年底，第二次车臣战争开始，俄平叛大军顺利将车臣分离武装逐出首府格罗兹尼，并在沙托伊村击溃敌人主力，到次年2月初，如果俄军能在阿尔贡峡谷扎住“口袋”，近万名残匪必将葬身于一片天然的山区“大锅”里。起初，兵力不足的俄军用炮兵和航空兵阻止车臣武装突围，2月9日，俄军苏-24前线轰炸机首次向阿尔贡峡谷投掷重达一吨半的云爆弹，车臣武装头目在无线电里大骂俄军“使用非人道武器”，要求外地“圣战者”赶快在莫斯科制造恐怖袭击，逼俄军回撤。2月底，俄军部队集群司令员根纳季·特罗舍夫获悉，匪徒买通腐败的内务部队官员，打算经谢利缅陶津、韦杰诺逃往东北面的达吉斯坦，其中有些人已开始行动，“口袋”看样子要漏！

十万火急，特罗舍夫命令空降兵104团团长谢·梅连季耶夫上校奇袭阿尔贡峡谷深处的乌鲁斯-克尔特村，堵住敌人通路，可那里属于敌占区，情况不明。2月28日，梅连季耶夫命令全团最骁勇的2营6连官兵出击，因为新连长谢尔盖·莫洛多夫少校不熟悉情况，营长马尔克·叶夫秋欣中校与他一同前往。全连强行军一天，穿过险峻的杰姆巴伊尔扎山，于29日凌晨进抵乌鲁斯-克尔特村外，并占领附近的776高地。叶夫秋欣命令侦察排长阿列克谢·沃罗比约夫上尉带11人继续前出到4.5公里外的伊斯特-科尔德高地，刺探敌人动静。

战斗中幸存的6连副连长维塔利·阿加波夫少校回忆，2月的车臣山区，天气不错，甚至高处的气温也不太低，双方交火也不多，给人印象是战事马上要结束了。可6连哪里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与多达2500余名敌人厮杀。另一个幸存者、机枪手安德烈·波尔什涅夫中士承认，因为上级没能提供准确情报，6连对敌情一无所知，“我们只被通知去控制乌鲁斯-克尔特周围的制高点，设置工事，别的什么都没说……”

那里尽是“傻大个儿”

29日11时10分，走在全连前面100-150米的沃罗比约夫侦察群在山脚下发现敌人，立即用无线电后传目标坐标，呆在高地上的炮兵大尉维克托·罗曼诺夫呼叫炮群齐射，将匪徒送上天，当然，侦察群也暴露了。

沃罗比约夫等人边打边撤，连长莫洛多夫带人赶来接应，没想到被敌人的狙击手打中脖子而牺牲。营长叶夫秋欣立即接过指挥权，拼死将沃罗比约夫接回高地。

数以百计的匪徒包围776高地，他们知道，如果拿不下它，活路就被堵死了。于是，敌人发起波浪冲锋，每波约60人，一波打光子弹撤下，另一波再往上压，10-15分钟后暂停攻势，撤下伤员，然后再全力进攻。当时，在高地上抗击的俄军只有侦察群和两个伞兵排，有一个排爬坡接近阵地时不幸被敌齐射的迫击炮火报销了。17时许，敌人增强火力，从两个方向夹击高地，但被俄军顶住了，入夜前，敌人又发动两轮攻势，23时还用迫击炮狂轰滥炸。当天结束时，6连已阵亡官兵31人，占总人数33%。

29日夜，位于后方的俄总参情报总局（格鲁乌）截获车臣大头目巴萨耶夫与一线指挥官哈塔卜（约旦籍恐怖分子）的无线电通话：“如果前面是狗（匪帮对俄联邦达吉斯坦内务部队的蔑称），可以通融。”“不是，是些傻大个儿（匪徒形容俄空降兵的黑话）。”早就被俄空降兵教训过的巴萨耶夫劝哈塔卜撤出战斗，另寻突围路线，可哈塔卜狂吼：“不！我们要宰了他们！我已花了50万美元的买路钱，这些傻帽（指空降兵）是他们上司为了灭口，故意派来的。”但据被俘匪徒事后供认，在巴萨耶夫坚持之下，哈塔卜还是让心腹伊德里斯和阿布·瓦利德轮番上阵，用无线电联系高地上的俄军：“我们足足是你们的十倍，何必自找麻烦呢？现在又是黑夜又是雾，没人看见，抬抬手，我们会给个好价钱。”可耳机里传来总是俄罗斯国骂……

战斗重新开始，匪徒以人海战术冲到俄军面前，枪战变成肉搏，刺刀、工兵锨、枪托都用上了，沃罗比约夫亲手杀了伊德里斯，使匪徒群龙无首。3月1日凌晨5时起，从阿尔贡峡谷各处汇集来的匪徒越来越多，他们像一堵堵墙涌上高地，波尔什涅夫回忆：“几个小时里，我们换了三个指挥员，首先是叶夫秋欣死了，炮兵大尉罗曼诺夫接替指挥，结果双腿被打断，可他临死还在校正炮兵火力，最后的指挥责任交给科热米亚金中尉，他勇敢地呼叫后方炮兵覆盖阵地！”最终，战场归于寂静，6连官兵除6人跳崖幸存外，其余84人全部战死，而在6连坚守高地的整整20个小时里，敌人扔下457具尸体，可无法突破到谢利缅陶津，更别提进入达吉斯坦，要知道哈塔卜所花的50万美元买路钱，已让沿途的哨所都人去楼空了。

孤立无援的战斗

这里有个疑问，俄军在776高地周围有不少人马，但几乎一兵未发：第58集团军炮兵拥有射程可覆盖776高地的“飓风”火箭炮，可他们没放一炮，仅靠空降兵可怜的D30榴弹炮连在支援高地；俄空军好不容易派来一架卡-50“黑鲨”直升机，只齐射了一通火箭弹就飞得无影无踪……

据事后调查，104团1营1连长谢尔盖·巴兰少校一开始就请求增援，却被团长梅连季耶夫拒绝了，理由是6连只申请了炮火支援，别无它求。但29日晚，梅连季耶夫也觉得不妙，便让巴兰挑选体力最强的士兵，带他们去解围。巴兰所部还未到达高地，中途却接到叶夫秋欣的无线电通话，安慰他别来，自己会摆平眼前的战事，结果1连撤到杰姆巴伊尔扎山，一直到3日早晨才突破匪帮拦阻，抵达776高地。

后来，要求空降兵插到敌后的俄军司令员特罗舍夫曾向记者表示：“我常常问自己一个痛苦的问题：6连覆灭能否避免？我们救空降兵是否竭尽全力了？一个将军的职责，首先是关心部下生死，我感到惭愧。”特罗舍夫后来死于飞机失事，但显然，一直到死，他的良心都备受折磨。战后，梅连季耶夫团长被外放到乌里扬诺夫斯克当旅参谋长，军旅生涯就此打住，其实等于靠边站了。

《风暴之门》应运而生

6连的英雄事迹感动了全俄罗斯，普京隆重表彰全体官兵，其中22人荣获“俄罗斯英雄”称号（21人死后追授），68人获得英勇勋章（63人死后追授），他还曾在冰天雪地里双膝跪地，向英灵奉上鲜花，而格罗兹尼一条街道以战死伞兵名字命名。2017年，776高地矗立起高耸入云的十字架，供后人瞻仰这些为国尽忠的英烈。

2006年，一部名为《风暴之门》、长达210分钟的影片登陆俄罗斯影院，虽然电影比真实战况稍微做了一些人道化处理，但真实再现了6连保卫776高地的壮举。影片中，多罗尼上尉率领连队前往车臣执行任务，团长加尔金上校命他防御“风暴之门”山口，并为他派来叶戈罗夫少校指挥的格鲁乌特种小组，要知道叶戈罗夫的家人刚被匪徒杀害。抵达山口后，叶戈罗夫向多罗宁介绍了一个叫沙赫的中间人，此人曾当过车臣匪首，掌握确凿情报，此刻大批匪徒正朝山口拥来，准备给多罗尼连以毁灭性打击……

这部影片堪称俄军山地战的样板片，场面真实逼真，片中寻找狙击手的一幕扣人心弦，侦察分队在林中遇伏后短兵相接的镜头惊心动魄，最终的决战宏伟壮观又触目惊心。实际上，《风暴之门》通过各种细节的自然描写，讴歌了俄罗斯军人崇高的集体主义情怀和视死如归的奉献精神，为俄罗斯民众上了一堂精彩无比的爱国主义教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