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几枝

张为民

陕西路、永嘉路……文化广场周边的几条老马路，绿荫蔽日，人流稀疏，老洋房、老公寓错落其间，几家小小的服饰店杂货铺，多是一开间的门面，却布局得精巧雅致。门前垂着吊兰、绿萝，或者摆放着几盆盛开的月季，沐着和煦日光，并不张扬地显露着各自的靓丽，将路人的目光由花卉带入店堂，比起日式招财猫揽客的憨态直接，似更彰显店主声色不动的巧思。

花，可以是引子，让人心有所念。在曾经盛极一时的花市周边，花的气息总若有若无地弥漫着，昔日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似乎依旧伸手可及。经过，有时或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冬日的清晨，因着一个特殊的日子，和朋友一起驱车赶到这里，在堆满鲜花逼仄拥挤的过道里寻到熟悉的花铺老板，从他手里接过预订的十多把刚从产地运抵的鲜花，就着晨曦的微光，一朵朵、一枝枝粘贴到清洗得明净锃亮的轿车上。许久之后，终于将那束心形玫瑰在车头安放妥帖。太阳渐渐升上来，金色的光线柔和地移到跟前，一路的旧楼、高树及至近前的人影和鲜花均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微汗，坐进被花卉点缀得明媚靓丽的轿车，待正离去，花铺老板忽而叫住我，转身匆匆跑回铺子，取出一捧开得正艳的粉红百合：“放在房间里，添点喜气。”鲜花的香氛丝丝缕缕渗出，空气渐渐温润起来。

花，也可以是梦想，让人心有所恃。文化广场附近还零星地散布着几家小小的花店，多是以前花市的遗存，是为一份喜好，或更是一种眷恋，十几年，坚持了下来。明净的玻璃橱窗里，精巧地摆放着蝴蝶兰、香水百合、金丝玫瑰等几十样花材，小店里灯光晕黄，迎合着鲜艳的花卉散发出一丝朦胧的气息。花店主人修剪花枝，端详造型，调整花器，眼中闪着晶亮清澈的光芒。叮叮当当，挂在门框上的铃铛伴着门儿吱呀地推开响起，店主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刚踏进门的顾客，并不主动招呼。有门有面，沿街花店大都有固定的主顾，一来二去彼此熟悉了，寒暄变成了多余，看时令，观时辰，便知道顾客想要何种花材，只一个微笑，递上一捧或清淡素雅的雏菊，或明媚灿烂的跳舞兰，顾客多没有犹豫，欣然而受。这是店客之间的信任，更是同好之间的默契。

花，更可以是寄托，让人心有所系。玫瑰象征爱情，百合寓意美满，茶梅隐含清雅……花有花语，聪明的店主懂得如何释放花意，契合顾客的心思。一丛萱草、几株多肉，当下流行的案头绿植，密密匝匝地堆放在一辆小推车里，横亘在弄堂口，陕西路上的这家弄堂花店拗了个博眼球的姿势。春节前，想着购几盆当令花卉点缀家居的我，被吸引了过去。绕过“花车”，眼见得所谓的弄堂其实只是个门面，曲里拐弯不过二十来米长，依墙层层叠叠的花架上布满了花花草草，每样却只一盆，寻思店主许是不想冷落了任何一株花草，在有限的空间里，让每株花草都有一次缘分的邂逅。跃入眼帘的是那盆精巧的建兰，四条缀满花苞的花枝从深绿的叶片中蹿出，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凌波仙子，亭亭玉立；又似莺吟燕舞，灵动活泼。想象着书案前兰蕊初绽，幽香清淡，心不由一动。“放到春节，正好开放的”，店主的推波助澜恰到好处。

依着店主“少浇水，多通风”的叮嘱，白天窗台，晚上书案，搬上搬下，关心备至。春节一天天临近，建兰花蕾累累，如一串串风铃悬在细细长长的枝条上，却不见得有绽放的迹象，又逢疫情肆虐，闭门锁步，心沉甸甸。读报、看电视，一批批抗疫斗士英勇逆行；社区居民、志愿者同仇“疫”忾，严防死守……对于建兰，盛花应节而至的期许渐渐转为花开疫消的盼望。期待的时光总是走得特别的漫长，一天天，建兰细微地，不露痕迹地悄悄变化着。渐渐花蕾渐渐膨大起来，渐渐花瓣微微张开一线，渐渐看得见纤细的花蕊影影绰绰，好消息也渐渐传来，方舱医院撤了，援鄂医疗队开始返回……

一种幽芳，自有先春意。建兰终于绽开了青绿的花骨朵，馨香盈盈，鹅黄的花蕊像极了春的笑脸，似有欢声顺着花枝攀上云霄，春天并没有爽约，如期而至。

迎春花开了，我们也会一路向阳，快乐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