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有灯光

牛传忠

机关里抽调干部赴基层，支援一线抗击新冠疫情。我们第一批队员被分配到市郊某街道。当日上午领受任务：对街道辖区内三千余家商铺的疫情防控情况，进行地毯式排摸，绝不放过一个疑点，绝不漏查一个人员，绝不错过一家商铺，一条条街道挨个过，三千家商铺逐户清，坚决堵住一线疫情防控漏洞，如战士披甲上阵，斗志昂扬。每天晚上回住地，一项重要任务，是对排摸情况进行严格细致的分析。

“昨晚经过某条路，发现某号门面房的两层阁楼有灯光。”一名队员反映，“白天排查时，这家商铺是关闭的，春节后就歇业，一直没开门。”

立即行动，我与同组另外两名队员披着夜色，迎着市郊夜晚的丝丝寒意，找到了那名队员反映的商铺。这是一家热干面饮食店，据说疫情前生意挺火。借着路灯光线远远看见，热干面饮食店的铝合金卷帘门，严严实实地拉下，走近了看到，卷帘门上贴着小告示：“遵照政府通知，疫情防控期间，暂停营业”，落款时间是春节期间，显然，这家店铺闭门已久。两层阁楼黑灯瞎火。

或许是这名队员看错了？我们三人原地举目环视，此刻，不到夜里10点，其他一些店铺星星点点地依然亮着灯呢，而这家商铺从下到上，寂静无声。

回住地吧。过了马路，无意间回望热干面饮食店，蓦然发现两层阁楼的灯亮了！我们三人如同发现“敌情”一般，疾步扑向卷帘门，“咣咣咣”一阵猛敲，一边朝两层阁楼喊：

“有人吗？有人吗？”

“唰”，两层阁楼方才亮着的灯突然灭了。我们三人的心头一下子也暗了下来，立在卷帘门前不知所措，继续敲门，继续朝阁楼上打招呼，竟没有一点回音。真是怪事一桩，百思不得其解。这晚，我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必须攻下这个“山头”，无论怎样得把情况弄清楚。次日早饭后，我们三人匆匆来到热干面饮食店，按照昨晚回去商量的方案，先做外围工作。隔壁店铺老板告知，这家商铺的老板是湖北孝感人，姓吴，楼下开店楼上住人。夫妻俩春节前回老家孝感，准备把两个孩子接来上海过年，哪晓得被新冠疫情阻挡，封在湖北一时出不来了。

“我有他的电话。”老板从抽屉里翻出写有热干面饮食店吴老板手机号码的纸头。我们如获至宝，旋即接通远在湖北孝感的吴老板手机。那头的吴老板几乎一口气把他堵在心里的话着急送到我的耳畔：他们夫妻俩本以为接上两个孩子，很快赶回上海的，他们被封在老家不要紧，留下年迈的老娘在饮食店的两层阁楼上，下楼不便，语言不通，临走时为老娘准备的荤素食物几近用完。每次与老娘通电话，吴老板听到的常常是老娘的哭泣声，千里之外的吴老板夫妇心急如焚。

情况摸清了，但需要解决的“钥匙”。一名队员去附近菜场采购了几包新鲜蔬菜，再来敲卷帘门。“阿姨，是您儿子让我们给您送蔬菜来的。”

不一会儿，阁楼上的窗子开了一个缝，一位白发老妇露出半张脸，警惕地打量着楼下的我们。

“看，给您的蔬菜。”我们扬了扬手提的袋子里的蔬菜。老人露出了微笑。事后得知，吴老板已经在电话里向她作了交代。“哗——”她丢下一串钥匙。

开卷帘门，上楼，吴老板老娘已拄着拐杖在门口等我们了。队员拿出备用的口罩给老人戴上，用额温计给老人测体温，正常。聊天中，从老人难懂的土话中得知，她有一个心结，担心别人知道她是重点疫区来的人，会被人嫌弃而另眼相看，因此，不敢亮灯，更不愿见人，每日在唉声叹气中度过。

“我们了解，您来这里已经连续住一年了，不属于来自疫区人员，不用担心的。”队员一句话让老人顿时扫去满脸阴云。

此时，社区负责人也上楼来，递上一叠口罩，热情地说：“阿姨，从今天开始，社区会有人按时给您送菜来的。您放心，这里也是您的家啊。”

两行泪水顺着老人的脸庞流下：“哦哦，谢谢，感谢你们这些好人……”

下楼，继续排摸沿街商铺。回眸热干面饮食店，阁楼上的老人推开窗子，正不住地朝我们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