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芬芳

夏丽柠

近来，从浮躁彷徨，到淡然心安。不为外物所恼，处理好日常工作，就读书，看电影，听音乐。日复一日，连春光都跟着明媚了。春的讯息，轻拍窗棂，郊外野花该开了吧？

恐是怕我闷，相熟编辑刚复工，就寄来《时间的玫瑰》，是日本园艺家写的，介绍玫瑰品种的科普书。家里没有玫瑰园，纸上卧游，过瘾。

玫瑰这么雅的名字，自域外来。野生古玫瑰品种不多，现代流行品种，大多是人工杂交而成。许多园艺大师为“研发”玫瑰着迷。有人图经济效益，更多人却出于热爱。老明星伊斯特伍德去年拍了一部《骡子》，国内也公映了。男主角就是为经营一座花园，倾家荡产。他研发种植的花卉得了大奖。在颁奖酒会上，看他那高兴劲儿，一点也不像身无分文。爱花人，大多善良。

童年时，姥姥家还有院子。满院花台都种“玫瑰”。大人说叫“月季”，中国玫瑰的一种。月季花期长，能从五月一直开到十一月，特别适合北方生长。人小不懂惜花，逮着机会就上去捋一把，毛刺扎手，是常事。若被姥姥看见，还要呵斥几句。我跑去向妈讨饶：姥姥好凶啊。妈说，现在你姥岁数大啦，脾气好多了。姥姥年轻时，遭过大病，心焦。

是哦，自打我睁眼看世界，第一眼认识姥姥，她就是个驼背老太太。我越长大，她的背越弯，整个胸部，就像被地心引力牵着，向下沉，只有头高昂着。

我幼年体弱，总跑医院打针，没法正经去幼儿园。妈跟姥姥商量了几回，让她在家带我。她就是不干，说不喜欢小孩，要去工作。妈说，你姥姥在街道生产组缠线轨，弯腰，缠起来特别费劲儿。可惜，她写得那手好字了！姥姥生于1928年，高中毕业。她爹开明，说女孩也得上学。

姥爷去世后，姥姥就跟我们过。闲聊时，我问她，小孩就那么惹人讨厌？她幽幽地说，怎么会呢，孩子是家里的天使，喜欢不完呢。不要因为没照顾你，记恨我。我必须拖带着病去干活啊，得给远在天津，同父异母的弟妹寄钱。

当年，由于姥姥家没男孩，她父亲就娶了小老婆，又生了两个孩子。孩子们十来岁时，太姥爷过世，家里一点收入也没有。那边的大女儿做主给姥姥写信，开头就写：大姐，你不认识我们。我们的爸爸去世了，我们走投无路，才给你写信。从收到那封信起，姥姥和姥爷每月给未谋面的弟妹寄十块钱。那年月，这是大数。一寄就是十年。

这些年，我悟出了姥姥身上有玫瑰品格。就像法国苔藓玫瑰“慕斯科萨”，用手微微碰触一下那些有黏性的纤毛，再把手指靠近鼻尖，就能闻到独特的香气。在弟妹来信与姥姥内心碰触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报以芬芳，是天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