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早春的若尔盖花湖(油画) 在巴黎喝咖啡 发呆是一种境界 上海人的“扎台型” 百岁母亲和五任保姆
第20版:夜光杯 2020-06-02

发呆是一种境界

郁钧剑

今天北京的天气好得不得了,推开窗,只见阳光将天空照耀得特别的通透,湛蓝湛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我突然又发现,树叶纹丝不动,这地上也没有一丝风。甚至连平时热情非凡的虫鸣鸟唱都没有了,四下竟没有一丝声音。这世界于此时静好极了。静好得让我在窗前发呆了好一阵子。发呆好。现在就有这样的说法,人过六十了,最好每天都有点时间发发呆,算是静养。其实,人老了就会发呆,君不见街头巷尾,村口路边,树下门前最常见的一景就是有老人在发呆。小时候不懂,现在懂了,这叫眼里所觅,满满回忆,心中所想,满满过往。老人也许于此时是在思念远离的童年、故去的父母、爱人与挚友;也许是在盼望远方归来的儿孙啊……昨晚我夫人将几天前我已看过的96岁的大画家黄永玉先生手写的,他98岁的夫人去世的讣告给我看了。让我再度不胜唏嘘。

认识黄先生是在近四十年前,我的“姑妈”郁风介绍的。说来有点话长,郁风姑妈与丈夫黄苗子皆是当代的大画家大艺术家,她还是大文豪郁达夫的侄女。不过我与她只是同宗同姓而已。我们在相识多年后她有一天给我写了一封信,对我说:“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先生、阿姨了,你得叫我姑妈,因为你父亲姓郁。”于是,我从此就改了口。年轻时的我喜欢集字,喜欢把四个字的成语拆了,请书画名家在四尺八裁斗方大的宣纸上一家写一个字。比如说忠孝仁义,其中我请了郁风姑妈写了“仁”,苗子姑夫写了“义”,请了他俩最好的朋友之一丁聪先生写了“忠”。理所当然的,这个“孝”则想求得同样是他俩的最好友黄永玉先生的墨宝,但阴错阳差的总没逢缘。后来,姑妈姑夫与丁先生都先后去世了,这心愿也就搁置下来了。

前几年的一天,黄先生的湘西老乡宋祖英妹妹邀我与陈道明一起去老人在京东的万荷堂去看望他,我欣喜地把我的心愿和那另外三张斗方都带去了。老人看到那三位老友的墨迹,顿时发呆了好久,然后幽幽地对我说:“你这个姑妈是好人啊,就是脾气大,总喜欢与我争执问题。常常是在争得不分胜负、不可开交时,她甩门而去。但她也可以在半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后,突然推门而至,说,刚才是你对了,我错了,然后又甩门而去了。”“后来她走了,没有人再与我争执了。现在啊,只要电话一响,我就常常想,是郁风来电话了,是你姑妈从那边给我来电话了呢……”说到这,老人突然泪流满面。我亦然。写到这,我又有点发呆了。发呆其实是一种境界,它与“难得糊涂”一样,同是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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