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的兰花配盆经

谈瀛洲

（一）

以前，我片面地以为种兰要用瘦高盆。市面上，也普遍把瘦高盆称为兰盆。认识兰友东门（陈弘毅）以后，这些想法都改变了。东门兄对美、对香都特别敏感，对有关兰花的一切感觉都特别敏锐。他的老盆和兰花品种收藏都很宏富，而且对盆、草搭配特别有心得，发古人之所未发。他爱用老盆，用的盆有扁盆，有高度和宽度差不多的盆，也有瘦高盆，还提出要根据兰株的大小和兰花的叶姿来配盆。

关于盆与兰的搭配，东门提出了一个“小于二分之一”的原则。也就是说，如果从侧面给盆兰连花带盆拍一张照，盆在照片上所占的面积，不能超过盆与兰株所占的全部面积的二分之一。

这是为什么呢？其实也很容易理解。盆所占的面积超过了二分之一，它所吸引的注意也就超过了兰株所吸引的注意，喧宾夺主了。因为观赏者关注的应该首要是兰，而不是盆。不管是多精美、多昂贵的盆，它都只是一个配角，而不是主角。这是很符合艺术规律的一个原则。

这“小于二分之一”的原则，也符合兰花在生理上对兰盆大小的要求，那就是小苗不要配大盆。因为大盆容纳植料多，兰株小的话蒸腾也小，植料就会长期潮湿，不利根系呼吸。

反过来，大苗也不要配太小的盆，因为小盆容纳的植料少，给兰株提供的营养不足。

从我的种植经验来讲，兰盆可以偏小一点，这样兰根受挤迫后，容易开花。如果兰盆中余地太大，兰株倾向于营养生长，多生根，多发叶，不开花。

（二）

其次，是东门提出要根据兰花的叶姿，来搭配不同的盆型。总的原则是，兰花的叶姿要和兰盆相协调。

兰盆根据其高与宽的比例，我觉得可以分三大类：一类是高超过宽的，可以称之为高盆；一类是高与宽差不多的；最后一类是高小于宽的，可以称之为扁盆。

不同品种的兰花，其叶姿各有不同。有的兰花是垂软叶，比如蕙兰中的大一品，叶子会一直弯垂到盆面以下。这种叶姿的兰花，用扁盆便不适合，因为叶子可能会垂到地面上弄脏，而适合用高盆，这样叶子弯垂下来很好看。

也有的兰花是弓垂叶，叶子虽然弯曲但是有一定力度，不会垂到盆面以下，比如春兰中的宋梅。这种叶姿的兰花，用高度和宽度差不多的花盆，和它的株型比较协调。

还有的兰花是直立叶或斜立叶，叶子不弯曲或虽弯曲但是弧度很小，比如蕙兰中的金岙素。这种叶姿的兰花可以配扁盆，这样可以增加视觉上横向的宽度。需要注意的是，蕙兰株型要比春兰大很多，根系也更发达，所以蕙兰用的扁盆也要比春兰用的深一些。

从盆口的形状来说，我觉得最适合种兰的是圆形的敞口盆。这样的盆一方面盆面面积大，便于兰花的根系呼吸，另一方面换盆也容易，方便把兰株倾倒出来。当然，为了审美的多样化，用方盆、多角形盆种兰也是可以的。

（三）

现在种兰用的老盆，已经不是明朝的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所说的那种宋朝的古董了，一般指的是晚清、民国，乃至1949年到“文革”早期所制的盆。

按东门兄的说法，老盆的好不在于它的老，而是以前的工匠用料好，做工细致，而且审美好，因而器形好，耐看。画工、书法、刻工也好。

为什么“文革”盆也算在里面呢？不是因为“文革”本身和盆的质量有啥关系，而是因为在“文革”早期，一些硕果仅存的老一辈紫砂匠人还在制盆。到了“文革”后期，盆器的生产方式改了，变为集体制作，形制也就千篇一律，没有匠心了，但用料还是实诚的。到了80年代后，这时大家追求的是便宜至上，制盆工艺就完全不讲究了。

“文革”中许多传世瓷器、紫砂器遭破坏，其中包括许多老盆，所以老盆存世量很少。有许多中国制的老盆在日本流通，现在有许多回流的，只是价格昂贵，寒士买不起很多。真的喜欢的话，有一两个就好，不必求多。

80年代以后，社会逐渐富裕，对盆器的要求也在提高。现在的工匠，制作水平也在不断进步。有些素盆做得相当不错，但在上面一写字，一画画，就不行了。当代人的书法水平总体来说比以前是退步了，因为不像以前，从小就下很大功夫练字，所以水平的衰退是必然的。那些满盆都是刻画的所谓名家精品盆，我并不喜欢。因为细看的话，其实只是繁复，画工并不好，书法也不好。

日本人小原荣次郎在1937年所作的《兰花谱》一书中，记述一位兰界前辈足达先生的观点时写道，“前辈足达先生……选盆重点在于尽量选用小形的无花、淡白、高尚的能充分使兰的风姿幽雅发挥出来……在兰盆上雕刻花鸟一类的东西，容易使人生有杂感，并妨碍鉴赏兰的清新优雅的风姿，如果把刻有和兰相陪衬的诗文的盆，不妨使用但尽量使用。”（引自《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所出的中译本，文句略有不通之处，但意思可以理解，姑保存原貌。）这段话的主旨是说，兰盆上的字、画会分散赏兰者对兰的注意，虽然可用但尽量别用。

所以我现在买当代的花盆的话，宁愿买素盆。

但用太珍贵的盆种兰还会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有的兰株经年不分盆，根系充塞盆中，即便用的是颗粒植料，也会不容易倒出来。（瘦高盆尤其容易发生这种状况，所以古人提倡种兰用敞口盆。）如果用的是便宜的陶盆，那么大不了牺牲一个盆，把它打碎了就是。但如果是昂贵的古董盆，那打碎了就是对文化遗产的破坏，同时也太不合算。除非是把兰株硬掘出来，这样的话就会损伤兰根。如果是珍贵的品种，损失也很大。不是损兰，就是损盆，这真是一个两难选择啊！

因此，用老盆养兰，也要注意这个问题。爱用老盆养兰的兰友东门兄说，兰种在老盆里一年，就一定要翻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