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吃“头脑”

叶兆言

离开太原那天上午，微信群突然发了一则消息，“哪位作家明早想去吃傅山先生所创名吃‘头脑’，可告知，明早7：00酒店大堂集合，我们带大家去距酒店200米远的认一力餐厅就餐”。当时就很激动，怕时间来不及，怯怯地问了一声，我的时间够不够，回答是没问题，明早见。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准时赶到集合地点，居然没人。电话主人，说马上到，不着急。然后主人到了，我十分奇怪，怎么一大堆作家，好像只有我一人嘴馋。主人说他们都不想吃，确实就你一个人。顿时不好意思，说别费这事了，我们在酒店吃吧，免费早餐现成的。主人说不，说一定要去，吃了才不会后悔，地方也不远，就在附近，我们让那些不吃的同志们后悔吧。

想想也有点道理，说老实话，我从来都不是吃客，对于吃一向不讲究。从小接受教育，好吃必定懒做，贪吃会没出息，已经习惯了给什么吃什么。我对主人解释，只是想尝尝味道，并不在乎这玩意好不好吃，完全是因为仰慕傅山先生。这家百年老店叫“认一力”，门口挂着中华老字号招牌，上网搜，发现太原有许多类似的老店，都说自家最好。

秋冬大清早吃“头脑”是太原人的民俗，与南方早餐的大饼油条相比，颇有些奢侈，感觉很土豪，由此也可见当年山西的富庶。好事者更愿意演义，把这味佳肴与反清复明的壮烈相联系，把版权归结为傅山的原创，虽然在此之前的《水浒传》与《金瓶梅》，已经有了吃“头脑”的记载。我喜欢傅青主，他是我的偶像，我是他的铁杆粉丝。别人若问山西历史上有什么名人，脱口而出的一定是傅山。喜欢往往没道理，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傅山的书法，有时候别人逼着写字，躲不过，就会留下“字正生奇，法古高韵”敷衍。这八个字出自傅山先生，成了我的座右铭。

热气腾腾的“头脑”端了上来，主客相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声道歉，毕竟给人家增添了麻烦。主人很热心，说到了山西，只要有机会，必须尝尝这个。天下美食太多，太原的“头脑”就是一味，不点个卯太可惜。然而吃是吃了，也说不出如何好吃，说不出门道，说不出精髓在哪，反正入口极香，只能很平庸地说一句好吃，真好吃。有点像江南的藕粉，拌有羊肉，羊髓，酒糟，还有煨面，铁锅烹炒过的面粉，还有藕根和长山药，还有良姜和黄芪，因此又被誉为八珍汤。

回家天花乱坠卖弄，为山西美味作免费广告。我们家领导说既然是美味，请说说清楚，究竟好吃在哪，要说出所以然。顿时语塞，有些窘，真回答不出来。这完全是考学生，故意为难，让人难堪。好吃就是好吃，说不明白。我承认自己描述不出来，无非为吃而吃，不过吃个文化，为了自己的偶像傅青主。太太问傅青主是谁，我说是傅山，她没听清楚，又问傅山是谁，我有些恼怒，感觉却立刻良好，说这都不知道，自己上百度搜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