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懿
一只骆驼,陪伴了我七年。去英国途中,我在迪拜机场转机,四个小时。在经历了近十小时飞行之后,带着几许疲惫、几许百无聊赖,我行踪迷离,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在此时,我遇到了骆驼。
它在迪拜机场免税店的货架上,混在同类型的毛绒玩具中间,直勾勾地盯着我。不论我走到哪里,它的小眼睛看着我,凝视着我,追随着我。我无法面对它清澈的眼神,我无法拒绝它,无法躲避它。在一堆骆驼之中,只有它看着我,吸引着我,哀求着我。于是我走过去,从众多骆驼之中,将它独一无二地分辨出来,把它夹在臂弯中,走向收银台。迪拜用的是本地货币,我身上只带了英镑,也顾不上汇率比例。总之,我至今都不记得它的具体身价。我只知道,它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员。
不论在英国、美国还是国内,只要有重要的场合,重要的人,骆驼都会出席。我带它去过各种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收获了各种友谊,各种欢笑,以及各种评论,正面的或是负面的。喜欢它的人很多,惊诧的人也很多——为什么一个成年人会带着一只毛绒玩具出席。我曾是个非常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正如阮玲玉的人言可畏。但因为骆驼,我越来越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做错过什么,伤害过他人。就像别人养着猫和狗,骆驼就是我的宠物。
除了公共场合,骆驼陪伴我经历过各种私人的艰难时刻。难以完成的作业,考试的准备,通宵的论文,情绪的低谷,爱一个人的经历,失落的苦楚。很多时候,生活就像一列遥远的列车,当你以为它距离你很远,它突然出现给你以沉重的撞击,让你头晕目眩。我已经不再哭泣,我的成长和所谓的成熟,让我失去了动辄哭泣的权利。而骆驼代我哭泣。我的情感有部分在它身上,它永恒的沉默也代替了我无言的时候,它清澈的眼神折射的,是我没有放弃过的追求。
它的嘴角永远带着微笑,它笑面着一切变化。所以它一直很欢愉,一直很快乐,虽然偶尔也有失落的时候。它是我的孩提时代,那个未曾被泯灭的所谓的初心。不是别人眼中,或是他人所说的,你的人生理应如此,你就应该这样活。当然更不是钞票、车子、房子,或是一个人的年薪几何,并以此衍生和标定的社会价值。它很快乐地趴着,站立,滚来滚去,它用纯净的心灵打量着世界,用皮毛赤裸裸地面对着世界,并接纳世界。
但骆驼远不只是如此。身为一只来自沙漠的骆驼,它代表着承担,代表着背负,当我将东西放在它驼峰上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它四肢的弯曲,但依然没有被压垮,因为它是经历风霜雪雨,负重前行,无论如何也要到达目的地的骆驼。当它看着繁星的时候,它知道自己还有目标要到达,目的地就在前方。前方是谁呢?是需要喝水的孩童,还是一个饥饿的、等待食品的母亲,或是一个需要书本的学生,一个等待重建物资的父亲。抑或,只是星空之下,企盼着它远行归来的人。它的平安归来,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骆驼既是生活,也是抵达。或者生活和抵达,都很重要,过程和结果都应该是被重视的。
所以,我在骆驼身上看到了温暖和希望。温暖不仅仅是抱着它的时候,希望也不仅仅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