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

贝 贝

小时候，我住在佛山，奶奶住在上海。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记忆里我和奶奶只有在每年的寒暑假，和偶尔的家庭旅行中才会见面。后来我初中时出国读书，见到奶奶的次数就更少了。印象中，奶奶说话不多，总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不容易亲近。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奶奶生活很独立，但是否也很孤独？不过长大以后我明白了，这是奶奶选择的生活方式。奶奶是著名作家王蕴章的小女儿，她有思想，有信仰，是新时代的女性，不被世俗的枷锁束缚。抗战初期投笔从戎，参加了新四军。从投身革命，到担任领导工作，再到遗体捐献，奶奶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认真地生活，活得有意义，有格调。

疫情期间，奶奶去世了，很遗憾，我们一家没能回去送她。平日里生活中的琐事让我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去想想家里的老人，但这个夜晚，我认真地回忆了我和奶奶相处为数不多的时光。印象最深的，是97年夏天，奶奶来我们家过暑假。奶奶和我睡在一间房，晚上睡前我们会聊天，内容记不清了，大约是一些好奇儿童与古稀老人天马行空的对话。白天奶奶会陪我看电视，我那时热衷于卡通，奶奶听不懂粤语，就坐在我旁边读报。中午我们会走路去外公外婆家一起吃午饭，饭菜不一定合口但三位老人聊得融洽。偶尔天气太热了我不愿意出门，奶奶也会自己下厨做些简单的。可能味觉才是最深刻的记忆，凉拌芹菜的麻油香，我至今难忘。奶奶一边拌着芹菜，一边说：“芹菜的清香，只要拌点酱油麻油，就是一道菜。简简单单的，反而是最好的。”

1995年爷爷去世时，我们一家人飞回上海参加遗体告别。奶奶和爷爷感情很深，他们相识于学生时代，相濡以沫，并一同签下了遗体捐献的申请书。爷爷爱好音乐，伴随着悲怆交响曲，奶奶送别了爷爷。当时年幼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被鲜花覆盖的爷爷，因为妈妈告诉我，爷爷要去天上。我很想知道，爷爷怎么才能到天上去？天那么高，哪里找那么长的梯子？我们以后要怎么见面呢？

光阴荏苒。如今，我住在加州湾区，奶奶住在天上。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