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7日 星期三
篆刻 护生 (油画) 又见阿六头 钱福诗里故事多 怎样“文腔”地称呼爷和娘 广场上的爱国主义启蒙教育
第20版:夜光杯 2020-10-13

怎样“文腔”地称呼爷和娘

马尚龙

或许是移民城市之故,上海人对父母亲的称谓,素来多种多样。有称阿爸,也有叫爹爹。母亲的称谓大致相同,姆妈是主旋律,阿姆是石骨铁硬的宁波人叫法了。至于像爸爸妈妈,是普通话随着电视普及之后的普遍称谓了。

当然很多时候,背地里或者社会上称呼父母亲,是叫做倷娘、阿拉爷。小时候同学上我家做功课,嬉戏时也会说到阿拉娘哪能,阿拉爷哪能。待同学走后,母亲说,爷啦娘啦,交关武腔。我完全不懂武腔之意,武腔这两个字,也是几十年后揣度出来的,总是不好的意思吧。不好归不好,和同学在一起时,还是免不了倷娘、阿拉爷的,不随大流,会被同学取笑。

工作了,才给自己定下了不随大流之则,不过武腔还是一个迷糊概念。抑或还有文腔?请宽容我的无知——那还是在“文革”中打砸抢刚刚平息后的上世纪70年代初期。

很多年之后,偶然的机会,我倒是从武腔的反面理解了武腔。

去拜访一对长者朱曾汶、张芝夫妇。朱老是翻译家,当时年届九旬,张芝老师是上海广播电台第一代播音员,也已经是望九之高龄。那天正值春寒料峭,两位老人特意在门外等候,因是初次见面,老人正装相迎,张芝老师还抹了淡淡的口红。进门甫坐定,张芝老师便是轻声问,马老师,您风衣要宽一下吗?

一声请宽衣,一个初见面的敬辞,倏忽间让我想起了有关父母亲也是有敬辞和谦辞的。对人家的父母亲是令尊令堂,说到自己的父母亲是家父家母,截然不是倷娘、阿拉爷的武腔。当然,这样的文雅当下似乎说不出口了,只是也不至于让倷娘、阿拉爷,堂而皇之地登场吧?

那天辞别朱老和张芝老师,回家后看电视,是一档亲情自残的节目,双方都争说我对娘哪能哪能,娘之前还加个老字,老娘。我转台,是公众人物在感恩父母。一个说,我每周都要去看阿拉娘,我要感恩的;还有一个说,我每天和阿拉爷要打一个电话。这么说的时候,两个公众人物神情自若,还大拇指甩甩的。

争吵的兄弟和感恩的公众人物理当三观大不相同,在对自己父母称谓上,为什么是如此不约而同?感觉上,公众人物至少要道一声我父亲或者我母亲。在他们口口声声倷娘、阿拉爷时,我想到了幼年时母亲的训诫:武腔。

后来我和朋友说起此事。朋友很不以为然。我们都是这么叫的呀,阿拉爷和阿拉爸爸、我父亲,叫法不一样,意思一样啊,海纳百川嘛。我说,从父亲母亲到爷和娘,降级了。如今大凡可爱之人之物之宠,都是双声,更多叠字,比如宝宝、囡囡、包包、狗狗……倷娘、阿拉爷,像是在说倷小区、阿拉公司,多多少少是不怎么在乎。

朋友还是不认同我的说法。北方人是叫爹叫娘的,有什么不对。是啊,有几出现代京剧都有女儿一声长唤:爹——北方人对父母有多少不同的称谓,我不太熟悉,但是爹娘和我爹、你娘没有任何失敬。是不是北方也会有类似和上海话中的倷娘、阿拉爷的武腔?大概也会有的吧,但是肯定不会是叫爷的,爷的地位太高了。老爷子倒是有的,并且北风南渐,上海文化界老人会有这么个敬称的,那是德高望重的近义词了。

文化大家毕竟少而又少,为人父母也总是要有一个不武腔的称呼待遇。无聊琢磨时,刷刷朋友圈,恰好看到某朋友的一句话一张图:中午陪老爸喝一杯,老爸开心就好。现在社会上叫老爸老妈不少,有背后叫,也有当面叫,年迈的父母亲不生气的。“老爸”比“父亲”来得市井,比“爸爸”来得亲近,却不失恭敬。如果改一下,换一句:中午陪阿拉爷喝一杯……武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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