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阿六头

曹慧中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还居住在一片棚户简屋中，不远处有一小巷，各种摊贩聚集，形成了一个室外的马路菜场。五十年代出生的阿六头，就住在小巷里。阿六头兄弟姐妹七人，他排行老六，大家都叫他阿六头。因为家里穷，阿六头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水产摊位，每天把批发来的鱼虾蟹等水产卖出去，赚个差价。那时候，我常去小巷买菜。

每天早上，小巷中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阿六头门前一溜七八个卖水产的摊位，就数阿六头生意最好。小巷里常有摊贩短斤缺两，砍价争吵也屡见不鲜。有一次，我在阿六头手上买了条一斤多的鲈鱼，又买了些瓜果蔬菜，临走时到菜场公平秤上称了一下鱼，发现分量少了一两多，心中有些不快，便找到阿六头理论。阿六头把鱼重新称了一下，分量确实比买的时候少了一两多。阿六头告诉我，鱼是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你买好后又在菜场逛了一圈，这段时间鱼身上的水会滴落干涸，所以分量稍变轻了，但他还是愿意补这差价。我想想阿六头很和气，就算了。后来发现，阿六头买卖公道，他在摊头上竖了一块牌子，上书“缺一赔十，十拿九稳”。这缺一赔十可以理解，而十拿九稳源于他的一手绝活。阿六头可以用手掂出一条活鱼的分量，误差不超过一两。有一次，一个小混混要和他赌，如果阿六头输了就把牌子摘下来。结果阿六头通过用手丈量鱼的长度，用手掂量鱼的分量后赢了。我目睹了那场赌局，对阿六头佩服不已。阿六头还能说出诸如“河鲫鱼补虚催乳、补肝养目；胖头鱼可以炖豆腐、可以煮萝卜汤也可以做干锅；河虾蛋白质高、基围虾碘含量高，比河虾更能补肾”等有些科学含量的推销语言。

我和阿六头住得不远，年龄相仿又常去买菜，一来二去地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慢慢地了解了阿六头。他天资聪慧又刻苦好学，待人和善，在小巷里声誉极好。

2000年后，我所在的棚户区改造，我家搬到新的住宅小区，从此再也没见过阿六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马路菜场逐渐被干净整洁规范的室内菜场所取代。

今年疫情期间，居民响应政府号召，尽量少出门，年轻人通过叮咚买菜，老年人大都不会，烦恼由此而生。一日，居委会通知居民，为方便大家买菜，菜场开进小区了。于是，我和爱人赶紧下楼采购。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面前闪过，是他，阿六头！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了，他显得有些苍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阿六头正指挥着一帮人给小区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和残疾人免费送去水产大礼包。我一打听，才知道他如今已是一家水产批发市场的老总，每年都会做一些公益活动。

我走到他身边，他认出了我，非常高兴，又留地址又加微信，还要请我吃饭，见他那么忙，我婉拒了。他对我说，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去帮助困难家庭的子女上大学，让他们不要像他一样因贫辍学。

听了阿六头的话，我很感动。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感觉他已经不是当年小巷卖鱼的阿六头了，从他那自信而又豪迈的神情中，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阿六头。

退休后，家庭角色发生转换，明日请看《男“保姆”的买菜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