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一扫,关注“夜光杯”
乔争月
2018年4月一个有风的晚上,我应上海市政府外事办邀请,陪伴访沪的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夫妇漫步外滩。
夜色正好,我们从黄浦公园出发,沿滨江大道边走边聊,来到陈毅广场。看到璀璨的南京路,我问李总理,“您听说过南京路吗?”他回答,“我听说过这条路,它很有名,有很多商店,可惜我没有在上面走过。”
南京路游人如织,李总理确实难有机会一逛。我们所在的滨江大道与南京路隔着马路,他为了看得更清楚爬上了花坛,凝望这条夜色迷人的著名马路,还拿出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我想,这就是南京路的魅力。
让我们穿越到1929年的上海,站在让李总理流连忘返的外滩南京路口。根据同年一张西人绘制的上海地价图,包括大部分外滩和南京东路的这个T字形路口,是全市地价最高的黄金地段。
1843年上海开埠后,英国总领事巴富尔和上海道台宫慕久共同圈定位于老城外一块江边滩地为英租界。短短几年内,这块布满棉田和坟地的泥滩就升起一座迷你的欧洲城市,泥滩慢慢变成了“金滩”。
南京路开始则是一条外侨散步遛马的乡间小路,被叫作“马路”,正式的名字是“花园弄”。西人爱骑马,每年的跑马季是节日盛会,女士们三天的盛装不会重样。1850年,外侨在今南京东路河南路一带的花园建跑马总会,在花园两侧设抛球场,沿花园和抛球场筑跑马道,就是上海的第一个跑马场。
1921年上海工部局编写的《上海史》透露,英国传教士麦华陀建议租界路名应让中国老百姓易于理解。此后,“花园弄”以中国古代首都南京命名为“南京路”。而这条从外滩通往跑马场的道路,也从一条乡间小路发展为远东最著名的商业街。
1945年,政府将从跑马场通往静安寺的静安寺路命名为南京西路,南京路东段则称为南京东路。整条南京路绵延达5公里多,其“十里洋场”的美名成为近代上海大都市的象征和代名词。
不过,南京路不全是洋人街。这条街道的城市空间由华洋长期接触和竞争后形成,以河南路为界,靠外滩的一段比较“洋气”,近人民广场一段的中国元素更多。
外滩一行洋楼里,只有一个中国建筑师参与的作品——陆谦受与公和洋行设计的中国银行。而在南京路,中国第一代建筑师展露光芒。他们在南京路的设计实践中,巧妙结合现代建筑技术与传统中国美学,留下很多经典作品,如八仙桥青年会大楼和大新公司。值得一提的是,投资兴建南京路建筑的中国业主数量也远远多于外滩。
上海这座城市迷人之处,就是19世纪中叶后,中西文化在这里相遇、碰撞、竞争并互相学习、吸收,最后水乳交融。这也是南京路最让人心动的魅力。
据说上海早期的外国侨民认为外滩是一把弓,而南京路是一支箭,一路向西,射向近代上海城市发展的方向。我的《上海外滩建筑地图》推出一年后的2017年初,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政府开始对南京路进行整体改造,加速了这条著名历史街道在新时代的转型。
为了吸引年轻消费者并恢复“昔日的辉煌”,南京路的几家百年老店,如惠罗公司、永安百货和由大新公司改造的第一百货等,陆续进行保护修缮和功能提升。犹太地产商投资兴建的梦幻拱廊——中央商场,被改造为时尚的“外滩·中央”项目,引入“乔丹”和“林肯爵士乐”等国际知名品牌;而装饰艺术风格的上海电力公司和被定义为后现代经典的华东电管大楼,则合二为一,翻建成低调奢华的艾迪逊酒店。在曾经是一座“丝绸宫殿”的老介福大楼,华为开出全球最大的旗舰店,面积达5000平方米。
而最让人惊喜的是上海跑马场俱乐部历经多年修缮,改造为上海历史博物馆对公众开放。大楼既保留马头形铸铁栏杆等跑马场时代的历史细节,又增加了现代博物馆的设施。博物馆里还陈列着很多与南京路历史有关的珍贵文物,如百年前南京路翻修时铺设的铁黎木砖,那是“红木马路”名声的来源。我很有幸,戴着一顶顶颜色各异的安全帽,见证了这些南京路建筑历史更新的过程。
2019年岁末,南京路步行街在庆祝20周年生日庆典后,迎来又一次升级改造——从河南中路开始延伸至外滩。工程还把马路路面抬高至人行道水平,同时铺装石材以统一南京路的外观风格。这些21世纪的城市更新项目,给这条建于19世纪的马路,赋予了新的形象和传奇。沿着百年前赛马奔跑的方向,我从外滩出发,穿过城市更新中尘土飞扬的南京路,直到上海的城市之心——人民广场。这沿途的风景和故事超乎想象,甚至比外滩还要精彩。
(本文为《阅读南京路》序,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