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美
一模考的成绩出来了,小旋语文138分,数学146分,英语146分,物理98分,化学99分,老师们惊喜不已,说她简直不是“人”,而是“神”。
我在走廊里遇见她,点头微笑后,我恭喜她考得那么出色。没想到她蹙起了眉头:“不是很好,有些是不该错的;何况还有二模考、三模考,中考考得好,才是真的好。”
我不禁讶异,小小年纪竟有这份清醒和自知。
记得每一次考试分析,我总要大声疾呼,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笑到最后才是最美的。尽管如此,几乎每年中考,总有那么几个,在二模考中遥遥领先的,却在中考中栽了跟头。
说到小旋,真是人见人爱。这孩子着实不易。
她曾因甲状腺钙化动手术,病假一个月后,期中考试,依旧拿了全班第一;她担任学校自主管理委员会主席,检查督促班级风貌,每月总结评比,发放流动红旗,忙得不亦乐乎。
我见她每天带着保温的小饭盒,便好奇地问她:为增加营养,加餐吗?她笑着说:提醒幸福。见我疑惑,她解释道:这是母亲的一份爱,不吃,便是不孝顺;其次,另开小灶,可以提醒自己,珍惜健康,珍惜自己,爸妈四十岁才养我,我要为他们,好好保护自己。
听到这一番话,我真为她爸妈骄傲:千辛万苦,值了。
在随后的期末总结班会上,我给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杰出的剧作家,每一场演出都能收获雷鸣般的掌声,然而,一回到幕后,他就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这让报幕员惊诧不已。一天,剧作家终于道出了心声:“热烈的掌声容易灼伤人,而冷却掌声的最好法宝就是耳光,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时刻提醒自己,清醒点,别睡着!”掌声如潮,汹涌到足以冲垮人的心理防线;耳光如钟,向人们发出警戒,这是一种清明和负责。
古人云:峣峣者缺,皎皎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泰戈尔也娓娓地告诉我们:当我们是大为谦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
曾看达人秀,那晚的舞台竞争十分激烈,因为他们要争夺入场券。表演扯铃的共有三位,个个出神入化,把小丑的杂耍演绎成魔幻神奇的艺术,可谓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让评委伤透脑筋,弃谁都是割爱。说话间第三位的表演接近尾声,大概他想来个高难度的动作压轴,把球高高地抛向头顶,等他举头时,炫目的灯光刺痛了双眼,他根本看不到球的影子,只听“砰”的一声,球着地了。大家正为他遗憾时,他平静地说:“我不承认自己比台上的选手差,球掉下来,是让我自己知道,我还不够完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真的,只要我们“人品”好,没人有权利扇我们耳光,然而,我相信,那扯铃的小伙已经无声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他必定在耳热之际巍峨地站起。这耳光,扩充了心灵的内存,稀释了痛苦和哀愁;让他无所畏惧地走在大路上,感到自己的思想高过所有的建筑和山峰!
后来读韩美林的闲言碎语,又想起了“掌声”和“耳光”这两种手掌撞击发出的声音。
韩美林说,艺术上的成功,不能说你已经脱离了苦海;这鲜花与掌声,不一定你就升了天堂。不少艺术家一看到这个眼花缭乱的世界即驻足不前:这里有金钱、美女、名誉、地位,有人前马后肉麻的吹捧,便中了魔一样的陶醉……这里不是天堂,只是堕落,艺术生命在这里已经窒息,有些艺术家就在“此地”落户安家,不再前进了。他们改了名,叫“大师”,叫“客户”,叫“葡萄李”“牡丹崔”……他们去了江湖。
倘若,这时,响起一记耳光,也许会醍醐灌顶。还记得那个披头散发、满身污泥淋漓、叫嚷着“中了中了”的范进吗?胡屠夫一个耳刮子扇过来,飘飘欲仙如坠云雾的范进立地成人。然而有胡屠夫这样臂力的人难见踪影了。
今天打开电脑时,见朋友的签名更改为:走得久了,竟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心有戚戚焉。
简文帝说:“居高常虑缺,持满每忧盈。”
每晚,当我们的头轻轻地落枕,请搓热双手,然后闭上眼睛,提拉耳根,冥冥中我为你吟诵仓央嘉措的诗: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行走在奔赴理想的路上,沐浴阳光,抑或穿越风雨,让那清明的耳光回荡在心灵的天空,这样,生命就会保持屹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