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小说之创新：小人物、信仰与先锋性

◆李云雷

在《向延安》《捕风者》《麻雀》《惊蛰》之后，海飞新近推出他的谍战小说《醒来》。他开始有意识地建构“海飞谍战世界”系列，试图通过系列谍战小说的写作，重构1940年代抗战时期复杂的谍战风云世界，并深入探讨人性的复杂幽微；同时这些作品经由他本人编剧，已被改编为颇具社会影响的影视剧，海飞也由此成为横跨小说与编剧的重要创作者。

海飞的小说在哲学思考中融入了具体的历史内容，并在对历史的思考中逐渐确立了个人的叙述方法与立场。在《醒来》中，海飞讲述的是杭州春光照相馆学徒陈开来，在老板李木胜被日军枪杀之后到上海开照相馆，并被卷入谍战的故事。小说以陈开来与舞女金宝进入上海为线索，展示了国、共、日及不同特务机关的复杂斗争，在险象环生、高潮迭起的故事中，塑造了陈开来、金宝、苏门、杜黄桥、赵前、杨小仙、苍广连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呈现了一个血雨腥风的谍战世界。

在小说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人物形象与身份变换之迅速。如杜黄桥在最初出场时是仙浴来澡堂的一个三弦师傅，戴着墨镜，“落魄得像一个讨饭佬”，但随着苍广连的视线，我们才发现他非同一般，“眼前的这个瞎子，就是当年南京保卫战74军106师的突击营营长杜黄桥，自己的顶头上司……”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我们知道他救了中共地下党沈克希，陈开来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共产党，但在接下来却发生了急剧逆转，“枪声响起时……陈开来看见仙浴来澡堂已经被一大帮76号的特务团团围住。而领头的男子，居然就是杜黄桥！”原来，杜黄桥是76号的暗线，小说中国共两党最为凶残的敌人。书中人物的身份转换出乎预料，带来强烈的戏剧性。小说在主要人物身份的渐次揭秘之中，不断重构故事的叙述倾向与读者的价值认同，这又与故事的迅速推进和情节突转相结合；小说叙事节奏极快，与瞬息万变的谍战世界相适应，同时借鉴了影视艺术的叙述节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叙述方式。

小说中最核心的情节是针对日军“沉睡”计划，中共所发动的“醒来”行动，即让潜伏的地下工作者浮出水面，参与到地下斗争中。“‘断桥’同志，我是‘苏堤’，我就是那个奉命唤醒你的人。”陈开来是在李木胜牺牲之后代替他“醒来”的人，他与沈克希配合，接受上级苏门的指令，在与汪伪76号、国民党军统的复杂斗争中，经过层层波折最终获胜；而这同时也是陈开来个人意义上的“醒来”，即他从一个不谙斗争的照相馆学徒到一个地下工作者的成长与觉醒过程。

整部小说以杭州部分为序幕，以围捕杜黄桥及陈开来再一次潜伏为尾声，而以中间的上海部分34小节为主体。这些精确到每一分钟的叙事场景既提供了故事的背景与结局，也余味悠长。小说中最精彩之处是细节，陈开来的照相术，密码，唇语，勉牌自动打火机，苏门的黛染霸花高跟鞋，舞蹈，反复出现的泰戈尔《飞鸟集》中的诗句，以及对照相馆、仙浴来澡堂、76号特务机关、石库门民居秋风渡等不同场景的细致描述，既为小说提供了坚实的物质生活基础，也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作为“海飞谍战世界”系列小说中的一部，《醒来》中也穿插了他其他小说中的人物，如李默群、陶大春等，他们并非《醒来》中的主要人物，但他们在小说中的出场却将海飞的“谍战世界”更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也让我们看到海飞正在展开的这个系列将会由一部部精彩的小说筑基，并扩展形成一个更宽阔而深邃的艺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