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军
今年是夏衍诞辰120周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重排此剧,既有纪念这位著名左翼进步作家、红色作家的意图,更有问学上海城市历史、挖掘上海文化资源,重温贴近百姓民生,承继时代的、社会的、人民的、进步的现实主义文艺精神的意义。《上海屋檐下》的当代重排表明,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品并不一定非要表现伟大人物或宏大事件不可,而是大可以像夏衍那样“而更沉潜地学习更写实的写法”(夏衍语),从自己在上海生活中最熟悉的小人物、社会众生相中去反映大时代、大变革、大趋势,“让当时的观众听到些将要到来的时代的脚步声音”(夏衍语)。现实主义的范畴之广、活力之强、前途之远,应该为当代作家、剧作家尤其是年轻文艺工作者更深刻地认知、更自觉地践行。这对当前提倡的现实主义主旋律创作,反映社会生活、揭示生活本质、昭示未来方向,起到很强的倡导和推动作用。
看完全剧,我感觉作为一部经典剧作,夏衍的文本是难以改变的,由此凸显了导演的艺术至关要紧。王筱有导演曾有执导该剧的成功经验,时隔十年,此次的处理依然尊重原著的内容风格,遵循上世纪30年代演出样式,但也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新的主意、新的做派。从效果看,能将琐碎、交杂的人物、事件调度得有条不紊、行云流水,令人感觉顺畅自然,不觉时间流逝。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老中青三代演员的努力下,对文本的时代背景、生活情境,当时人的言语、动作乃至气质都有琢磨,把握准确,且配合默契,能在总体十分沉闷的戏剧氛围中找准节奏,刻画出各类小人物不同的境遇、苦痛、悲伤、挣扎和希望,演出十分到位,同时保有含蓄。而且,该剧的舞美、灯光、道具、音乐特别是叫卖声,有精心的安排,很好地渲染了生活气氛,彰显了时代特征。
这一版本的《上海屋檐下》再度写实而又艺术、普遍而又集中地反映了上世纪30年代末上海底层人民的命运遭际、思想情感、困顿希望。忠实而又鲜活地反映了当年中国左翼作家学习苏联、日本进步文学创作,结合中国国情探索、创造的这一杰出成果,闪烁着批判现实主义精神的光辉。该剧的重新排演,一方面能令观演双方共同回顾这段苦难的历史,认知近百年前中国人民的必然选择和社会前进趋势;一方面能使当代作家、艺术家认真向夏衍先生学习,唤醒当下稀缺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通过典型人物、典型事件的提炼和描写,对当代社会、经济乃至人性的丑恶现象不留情面加以艺术的批判,以此彰显美好的可贵,呼唤人们共同打造理想的未来。
关于此次重新排演的不足之处,我以为有二:一是导演为达到“借助雷电的力量劈开那令人窒息的狭小”的创作意图,在全剧至少五六次使用了“电闪雷鸣”的效果。“电闪雷鸣”是符合上海梅雨季节的规定情境的,对导演和演员把控戏剧节奏也是十分有利的,可以说一举多得。然而使用过频,效果可能趋于相反,会令观众产生机械、图解的感觉,可考虑适当地减少。二是导演选择隐去匡复的身份及出走方向,并弱化了志成的辞职原因,是出于“避免让观众费解”的好意。这可能是多虑了。夏衍的隐晦写作,其重要原因之一是为防范当时恶劣的环境。当前新时代,重排和再看该剧,我认为可在两者之间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不是全然不给观众任何方向感。或可参考夏衍先生关于《上海屋檐下》以及其他相关阐述,以便在今后重排时更加贴近原作的创作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