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春天

孔明珠

杂货铺已经在城中街上流行了很多年了，起初我看不懂这种乱糟糟没有主题的小店，油画雕塑盘子杯子门锁照相本旧娃娃什么都有，怀疑这主人捡破烂出身。再看看店家的长相，一般是落拓不羁艺术家模样，从来不管进店的人在干嘛，只管自己抽抽烟斗扮“思想者”，真不知道他怎么挣钱，还得付房租吧？怎么想的！

几年前到夏威夷住了十几天，夏威夷是世界著名度假天堂嘛，比起美国本土来，什么东西都卖得贵，就不买吧。与女友海伦一起逛街，发现很多小街上的杂货铺。有些店货物堆到满天满地，一看就没有了挑选的欲望；有些店主一脸傲娇，好像断定我们是进去寻开心的；可有一家海伦常去的小店，女店主满脸皱纹六七十岁的样子，长腿细腰身材极好，穿牛仔裤戴丁零当啷夸张的首饰，忙进忙出行动飞快。她倒是挺和蔼，每问必答，能随口说出每一件物品的价格以及来源。海伦英语好，两个人聊上了。原来怪婆婆单身且已经有孙子了，这家店因为租期到，就要搬迁了，所以店里的东西都能折上折。

海伦是个蝴蝶迷，我是个猫痴，当即分头寻宝，一会儿工夫都在店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看中一对透明玻璃的猫咪胡椒瓶，怪婆婆说是德国产，前两年收的，说你喜欢就拿去吧。又在墙上发现串珠子小包，夏威夷手工珠串饰品很有名，在五星级酒店卖品部，小坤包动辄上千美金。怪婆婆那几个包都是中古品，掸去灰尘卖相不错。我想着在上海偶尔需要穿旗袍参加活动，一直没有相配的小包，如果便宜就买了玩玩。怪婆婆二话不说把两样东西都包起来了，海伦帮我问价，我听后怔愣一下，回了个摆明不想买的低价，没想到怪婆婆竟然挥挥手答应了。

突然，怪婆婆看中海伦脖子上的中国珍珠项链了，她眼光毒知道是好货说要收，海伦不想卖，死活不肯开价，大家说说笑笑好几笔生意就这样做成了，双方留下邮箱地址。我提议到门口拍照留念，海伦、我与怪婆婆依年龄列队，不约而同一起叉腰、曲腿、挺胸做玛丽莲·梦露状，这般默契让三个女人笑到稀里哗啦。后来我们又两次造访怪婆婆，见她一会儿从内屋一会儿从汽车后备厢抬出一盒盒货物，说周末会去集市摆摊，把东西都处理掉，然后携男朋友出门

旅行，不再开店了。

回国后，海伦还常常收到怪婆婆推销产品的信件，显然她仍在操持旧业。而我那只珍珠手包一次也没有用过，旧贵族小包虽然很漂亮，但质地硬邦邦，老式金属夹一扣容量很小，手机大点还放不平整，拿在手上颇为做作，像我这种不爱吸睛的女人，只有在家望包兴叹。

再去洛杉矶探亲时，女儿听说我新添逛杂货铺的癖好，走哪都指杂货铺放我进去淘，找到一些银戒指、小花瓶和小猫咪摆设把玩，自得其乐。与国内杂货铺多首饰、杯盘、国风、文创等不同，美国杂货店选品更特别，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旧照相簿，淘金用的工具，压门的石头，在马里布山上老绅士古董店，居然看到从西藏带过来的藏传佛教器物，藏银和佛珠，店里弥漫着浓重的藏香味。开好杂货铺必须懂艺术有文化，还得是性情中人。

当然杂货铺不一定是旧货店，与艺术展览也有不同的定位，最忌雷同。现在上海漂亮的小店渐多，去过一家欧洲古董盘子主题店喝咖啡，感觉到墙壁上有老灵魂陪着你。最美书店一再被刷新，设计令人惊艳，而里面多卖的是咖啡和本子、布袋子。在时髦街上，有年轻设计师创作的小众精品，他们爱各种形式的分享，图的是“懂得”两字。有时候我会被某个橱窗细节吸引推门进去，翻翻价格心里一咯噔，守店人抬头一瞟不想和你交流，眼神黯淡有非目标顾客闯入的感觉，就一点儿也不好玩了。

要不我来开一家杂货铺吧，先把夏威夷怪婆婆那一招复制过来，古董书古董小玩意欧洲精美饰品都有现成的，先布置起来，泡咖啡沏茶做点小菜我都没有问题。求价廉物美门面房，离家近。春天就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