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
美国新一届政府入主白宫将近2月,调整对华战略无疑是引发各方高度关注的重点。因而,3月3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发表的首场外交政策演讲,以及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沙利文同期发布的“临时美国国家安全方针”备受舆论关注。
缺乏实质内容
无论是布林肯的演说,还是沙利文的临时方针,都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新政策宣誓。尽管竞争、合作、对抗并用,以及重提“实力地位”的话语,引发了不少媒体的关注,但无论是学术研究、政策分析还是新闻分析等各方的业内人士,均难以从中获得美国新一届政府对华战略构想的“干货”。
这些字面意思明了的措辞,在逻辑和理论上虽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于如何处理中美关系这对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并没有给出人们希望看到的答案。这意味着中美关系出现的各种问题,并非单纯由于2016年特朗普胜选后出任美国总统所直接导致的,因此难以通过2020年总统选举“换人”的方式,找到一个简答的解决方案。
新一届美国政府对华战略面临结构性困境,甚至出现某种意义上的“难产”,这其实早就有迹象可寻。而当选后美方领导人迟迟不与中方领导人通话,就是早期迹象。反观中方,从2020年8月至2021年2月,驻美大使,外交部副部长、部长,以及分管外事工作的国务委员,都在不同场合通过发表主旨演讲、发表署名文章、回答记者提问、发表主题演讲、通过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发表公开演说等方式,将中方对于中美关系的战略认识、面临的主要障碍、可行的解决方式、中国利益的底线与红线,乃至具体的操作路径等掰开揉碎,一遍又一遍,娓娓道来。中国领导人在给美方的贺电,以及在2021年两国领导人通话时,也反复指出了中方的希望与要求。中美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大因素制约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简单来说,是新一届美国政府推进对华战略调整面临结构性的困境。
首先是美国国内政治的约束。就拜登所在的民主党自身而言,尽管拿下了2020年总统选举,但并没有掀起预期的所谓“蓝色浪潮”:输掉选举的特朗普依旧以7300余万得票创下了美国历史上第二高的得票纪录;民主党在众议院仅保持微弱多数,在参议院则主要靠副总统哈里斯占据1票优势,在国内政治上处于弱势地位。如今,党外喧嚣阵阵,逃过二轮弹劾的特朗普在今年2月举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动年会上又高调复出、猛烈攻击拜登政府。考虑到2022年国会中期选举,以及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的压力,新一届美国政府调整对华战略面临强大的国内政治约束。
其次是美国自身实力相对衰退形成的制约。新一届美国政府高度重视与盟友合作来应对所谓“中国挑战”。这其中除了对多边主义的内生偏好之外,更多反映的是对客观现实的认知,即美国已经很难完全靠一己之力应对挑战。但是在动员盟友时,美国面临的困境显而易见:国务卿布林肯出面组织的第二次美、日、印、澳四国外长会议,未能发表联合声明,美、日、印会后各自拿出一个声明,无法形成一致对华战略态势表露无疑;拜登寄以厚望的七国首脑视频会议的结果,是德国总理出面代表七国集团声明“要与中国加强接触”,而英国试图拉拢印、韩、澳,将七国集团扩展成为指向中国的所谓“民主10国”的尝试直接遭遇挫败。美国难以拿出有效筹码说服盟友放弃与中国交往,多少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尴尬味道。
第三则是中美关系本质特征形成的约束框架。今天的中美关系,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双方基于对自身利益的客观诉求,持续不断互动建构而成的;其核心特点正如中方在各种场合反复强调指出的,“中美两国合则两利,斗则俱伤”。诱发美方焦虑的中美实力对比的变化,其实是美国国内利益分配机制等原因造成的。用改变对华战略替代美国国内不可或缺的重大结构性改革,不仅于事无补,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从美国新总统拜登、国务卿布林肯、国家安全事务顾问沙利文等人已经发表的演说来看,其反复强调要提升美国自身实力之类的只言片语,也表明他们其实非常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但基于各种因素,他们最终仍然尝试选择“做容易的事”,而非“做正确的事”。
宜当“拨乱反正”
希望新一届美国政府最终能够有充分的勇气、必要的智慧及足够的技巧,在对华战略上做出艰难但是正确的决定,让中美关系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去,实现王毅外长所说的“拨乱反正”。这对于面临包括新冠疫情在内的诸多全球性挑战的世界来说,将会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