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高音

赵荣发

花白的头发，清癯的脸庞上戴一副墨镜，深色的西装外衣，白衬衫领口配一条红色领带。2021年春晚舞台上，意大利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与他的儿子一起，借助“云传播”这一空间舞台，共同演绎了两首歌曲《我的太阳》和《抱紧我》，向亿万中国观众拜年，为这个尚在抗击新冠疫情过程中的除夕之夜，增添了一份温情。

第一次现场观看安德烈·波切利的演出，是在许多年前的上海大舞台。12月的夜晚，剧场内却是春意盎然，波切利与旅美女高音歌唱家黄英联袂演唱《蝴蝶夫人》中那段著名的二重唱。歌声的美妙自不必说，我更记住的还有另一个细节——波切利在演唱完毕退台时稍稍后退一步，随后面带笑容，作出了一个“女士优先”的动作，姿势优雅得体。

再次见到安德烈·波切利，是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开幕式上。初夏的黄浦江畔，夜色无比璀璨，波切利用他那精妙的歌声演绎了《今夜无人入眠》。这首歌剧《图兰朵》中的著名咏叹调，也是波切利最拿手的作品之一。他唱完以后，深情抱起身边的那位中国女孩，画面格外温馨。

比较帕瓦罗蒂那魁梧的身躯所含有的能量，波切利的歌声分明少了一点咄咄逼人的高昂气势。但是，他的歌声并不缺少穿透力，一点也不。作为一个盲人歌唱家，波切利在演唱时没有张扬的表情以及过多的辅助动作，但这反过来使他的总是挂着微笑的脸庞显得平和、丰富、细腻，洋溢出天使般的魅力。他在歌唱时始终保持着柔和的音色和稳定的声音，不过重也不太冲。对于一般歌手最为发怵的高音区的close（闭关）技巧，他不仅采用母音变圆变暗的唱法，更借助自己与生俱来般的混合共鸣，最终达到浑然一色的效果，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从胸腹中发出来的。如此，即使在演唱带有9个高音c的《多么快乐的一天》时，他也显得轻松自如，毫不费力。

这种具有金属质感的“柔软的高音”宛若天籁又胜似天籁，从而铸造出超越流行和古典之巅的独特流派，帮助其主人实现了一个“让歌剧拥有更多观众”的梦想。对此，加拿大著名女歌手席琳·狄翁有过一句经典之评：“如果上帝也会唱歌，那听起来一定像是波切利的歌声。”她的话代表了所有被征服的听众，特别是女性听众的心声——是的，波切利可谓是一位大众的，尤其是女性大众的“情人”。

然而，波切利其实命运多舛。12岁那年一次踢足球时的意外，使他的双眼彻底失明，但是失明前的世界已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永远美好的回忆。他不想浪费上帝赐予自己的音乐天赋，在陷入黑暗世界后，他对光明的渴望，对生活、对亲人、对大自然、对音乐的爱，促使他放歌依旧，而且一步步走上事业的巅峰。

当爱成为一位歌者永恒的主题时，苦难就不再成为羁绊，波切利的生活态度，以及他所创造出的与命运形成强烈反差的歌声，让我想起了一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诗咏志，歌咏言，波切利堪为两者最完美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