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学费

王毅刚

新学年快到了，半个甲子前交学费的往事不由得浮现在我的眼前。

交学费的那天，一个暑假没见，大家互相打闹着，亲热地叫着对方的绰号，闹够了，才三三两两去教室。

当年有政策：家庭经济非常困难的学生可享受免学费，相对困难的学生则可享受分期付款，也就是说开学前付一半学杂费，另一半则可在学期结束前付清。房同学属相对困难的家庭，一直享受着分期付款的待遇。那天，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取出9卷用旧报纸包着的硬币，高兴地说：“这学期我不用分期付款了。”收费的是数学老师，他眉头紧锁，打开其中的一卷，一堆5分、2分与1分的硬币散落开来。房同学忙解释：“每包1元钱，我点过好几遍，不会错的。”数学老师口气生硬地问：“为什么都是零钱？为什么不分期付款？钱是从哪来的？”房同学被这一连串的提问吓坏了，低声说：“是我和妹妹暑假摆茶摊赚来的。”老师追问：“谁同意你摆茶摊的？回去叫家长来。”房同学想解释，但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我赶紧拉着他离开了教室。回家路上，我俩都没说话，想不通老师为啥要发那么大火？

我家和房同学家住得不远，我们是玩伴。可那年暑假我们没在一起好好玩过，原因是他妈说兄妹俩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点困难了。于是，兄妹俩就在家门口摆起了茶摊，用积攒起的零钱交学杂费。说是茶摊，只不过在家门口放只方凳，凳上铺块毛巾，上面放着几只玻璃杯，里面倒满了白开水。茶杯上还盖着块方玻璃当茶杯盖子，以防灰尘落进去……房同学认真地守在摊位前。见我去找他，还笑着端上一杯水让我喝。三年级的小男孩正是贪玩的年龄，但为了分担困难，他像小男子汉似的放弃了畅玩的时光。但凡有空，我就陪他一起看茶摊。交学费的前一晚，他妈妈在卷分币时对兄妹俩说：“这下好了，能一次交清学费，不需要再给国家添麻烦了。”

辛苦了一个暑假，又一次性交清了学费，房同学原以为会受到老师表扬，可老师的态度是他没想到的。看着他无助的表情，我和他一样，有点垂头丧气……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件难忘的事，这件“交学费”的事虽小，却让我记了几十年。我在感叹造化弄人的同时，也庆幸我们赶上了时代的变迁：生活变好了，观念更新了，从此再也没遇到过类似的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