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岭村记

武俊岭

广州番禺的大岭村，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车子离村尚有半里多远，我的游兴便被激发起来。远观，此村坐落于菩山之南，一大片白色的墙壁延展着，整齐、新颖。菩山，虽然距离地面不足百米，但郁郁葱葱，蓬蓬勃勃。

一行四人，沿着玉带河的左岸小路南行。路的左边，有五六亩菖蒲。菖蒲叶子绿着，蒲棒则直直挺立。菖蒲坑的旁边，有四棵叶子碧绿的树，枝条于空中交织起来，形成一个亭子。我走进去，躲避了一会儿阳光的炽热。

前方二百多米，大魁阁塔耸立着，让我的脚步加快。在离塔二十多米的地方，我驻足仔细观察：此塔共有三层，青砖砌就。墙体往上，并不是笔直的，而是有一点斜度。塔顶的形状，像是古代兵士的头盔。临近，看到每层塔上题有四字，分别是：日月齐光。司命司忠。作镇菩山。同行知情者介绍，这三层的字，分别是村子上的状元、榜眼、探花所题。我听了，无声而笑，因为细看这三层的题字，字体、水平差不多的，都是楷中略有行书之意。

跨过龙津桥，到了河的右岸，继续前行，走到陈氏显宗祠。这里引起我兴趣的，是大门口两个石狮下面的石墩。石墩的几个平面，雕饰着生动的生活场景。细细辨认，看清楚这样几组：一个老人喝茶，仆人一旁侍立；书生用功于书房，书童殷勤侍候；一个老人安坐，教育垂手而立的晚辈；一高一矮两人，指点、欣赏墙上书画。

显宗祠北面不远，是两塘公祠。正门门额题有“两塘公祠”四字；左右门框，各书“颍川世泽”“大岭家风”。

祠堂的可观之处不少，但我印象深刻的只有蚝壳墙。一壁厚厚的蚝壳墙立于眼前，不容我不细细端详。我的手伸出去，轻轻地触摸五六百年前的蚝壳。蚝壳凉凉、硬硬，似在向我讲述明代的风云。

蚝壳墙上有一篇介绍文字，说是用黄泥与蚝壳相拌，层层堆砌成墙。并且，把蒸熟的糯米汤汁与红糖相互搅拌，浇入蚝壳缝隙。这样建成的蚝壳墙，冬暖夏凉、不积雨水、不怕虫蛀，并且还有隔音效果，适合岭南地区的气候。米汤与红糖相混，相当于现在的混凝土了。古人也真会想办法。

垒墙的蚝壳，大小并不一样。蚝壳没有棱角，也可以说是不规则的。恰恰就是这么多不规则的蚝壳，在人们的精心排列下，形成了媲美石头、青砖垒成的墙壁。这，让我想到文学语言不是现成词语的简单组合，而应像王羲之书法那样:挈妇将雏，大小虚实、相向相背，才能神足气完、意蕴横生。

在一个胡同里看到一个很小的屋子，三四平方米的样子。屋子的前面，立有一木质牌子，上面介绍说，这是姑婆屋。村子里尚未出嫁的女子，年老时便到这屋子里等待生命的终结。看看屋子的逼仄，想想这类女子的命运，我的心沉重起来。

我们在胡同里转了向。费了半天劲，才找到那棵百年古树菩提树。

也许是喜欢阅读佛经的关系，我一见到菩提树，便有点微微的激动。眼前的这棵菩提树，已有一百多年。它的树干端直，让我想到四大天王的伟岸。它的枝条繁密、坚韧，上指天空。它的叶子厚厚的、密密的，其绿色，有新绿、有嫩绿、有深绿。我走到树下，摩挲着树的身子。抬头，看到枝叶与白云在一起。此时，我想到了佛陀于菩提树下的悟道：贪、嗔、痴。世人，都会受到三毒的戕害，应该自觉地规避。

在陈氏显宗祠逗留时，我就知道了此村的兴旺主要在明清时期。仅陈氏一族，几百年里便出过1名探花、34名进士、53个举人。温饱之余代代相传的好学风尚，是此村人才辈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