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12日 星期六
人生格言 晨(水彩) 文学的里下河 彩色的亲情纽带 寂静与喧哗 诱拐学渣开卷
第18版:夜光杯 2021-09-01

寂静与喧哗

王瑢

虽早已出梅,然则连日的雨水仍无休无止。天气预报说,今明后天甚至一礼拜内,雨水仍将顽固驻守。

推开窗,院墙边那棵贴梗海棠,探出酱色的芽,给雨水冲刷过的柳树,焕然一新,把乌黑的瓦脊衬托得满眼碧翠,迷离的瞬间,以为有了春意。

对面人家的窗台上一排天竺葵,从记事起,似乎总看见这种平民之花,一盆一盆又一盆,站在人家的窗沿边,错落有致,有条不紊,四季中不动声色,只是自顾自盛开,才不管有没有人看呢!

忽然想起一些遥远的镜头。几年前的那个早上,在水乡乌镇,同几位友人去到一个小面馆里吃面。A先生仍旧点了最爱的鳝背面,我要了雪菜冬笋面,B先生平时爱吃笋干肉丝面,但未及他开口,店老板说,到了乌镇不可不吃羊肉面噢。见我们面露惶惑之色,他又说,这道理跟去广东不可不吃汕头牛肉一样,究其原因在于不可复制的产业链,在别的地方是根本吃不到的好味!

旧长条凳,原木桌,身旁是河岸、桥堍,一条装菜的小船正远远地来了。小雨暂歇,水声潺潺,因为时间尚早,过往行人甚少。一个本地朋友得知我们来了,特意绝早起来作陪。本镇人即将离乡,他不日后要去往一座陌生的北方城市工作生活,兴奋之中莫名有点愁苦。

且吃且聊,很快便饱腹,我们接踵相随走出面馆。石板路腻滑,鼻息间充斥着河水的湿气与柴薪味道。河岸对面刮来一阵风,湖面上的雾气紧紧围裹深褐色的枝干,垂柳的枝条缀满叶子,浓厚的绿配了灰色的砖墙黑瓦,真是悦目。

四季中,文人似乎没有不爱秋天的。秋的变化是在点滴之中。不急不缓,不慌不忙而来,人生来到不惑之年,仿佛一页画纸上日益清晰起来的绘画意图,删繁就简,以简驭繁,懂得一左一右添上浅浅的半笔,克制且矜持。千帆过尽后方才懂得“生存减法法则”。而只要阳光与风还是潮热的,它也就渐渐放缓节奏,某一个时刻,总有办法使人立刻感觉出它的笔锋。秋善于隐匿,收敛于无影无形的四周环境中,躲藏于黛青色的河水里,自顾自汩汩流过,又会在不远的前方默然停驻,在你不经意间,它早已绕经沿岸无数的人家与店铺,一路向前向前。

一位阿婆立于门前微笑,招呼我们吃她家的“野菜素馄饨”。我们说刚吃过面,转头看到隔壁摊位上有大碗茶,木桌上有熏青豆。忖度间阿婆早已会意,她说,我家也有噢,一元一杯,来来。于是就踏入。几个人面对面坐定,各占一方,喝茶所用的杯子是一次性纸杯,阿婆帮忙斟茶的工夫,一个老头端来一盘熏青豆,一言不发,放下便走。给阿婆五元钱,说不必找了,她笑得心满意足,迭声道谢地退出去了。

店门外,有斜至河里的一棵桑树。岸边散落着石料跟碎砖。浮有菜皮干草的河对面,有人下石阶来洗衣。此刻是上午八点半,雨彻底停了。头顶满天灰云流动,滞落在深色的瓦脊上。迷离的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并不遥远的上海,此时此刻,上下班的人潮涌动,车轮滚滚,轮渡躁动,已完全是截然迥异的一番景致了。然而同样的潮湿濡闷,同样的天色,我们只能就此与静寂告别。就此遗落久违的小镇生活,重归河的对岸。我在想,寂静与喧哗,其实一直都保持着某种关联,它们相互纠缠不舍,又熟视无睹,漠然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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