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
垌头村遭灾了!
村庄被洪水淹了,状貌惨不忍睹。我们一行十六个人是乘高铁从北京到郑州,再坐车约一小时赶到村里的。当时是晚上,还看不清村里的情况,第二天才是我们活动的时间,我们是中国少数民族声乐学会的慰问团,要给遭了水灾的河南省垌头村献上一场慰问演出。对于村子的状况我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第二天,当微雨中的天光照射在整个村庄的时候,我依然听到周围人们的一片唏嘘和叹息之声。
去年的农民丰收节我们来过这里的。那时候的垌头村,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垌头村的领头人姓董,他是村主任兼书记,个头不高,大约六十岁了,脸上有纵横的皱纹,但是他的笑容憨厚,眼神里充满与时俱进的智慧。他善谈,用他的浓重的河南当地口音讲起过去讲起今后的计划语速很快滔滔不绝。不大的村委会,几间不大的屋子,光线不是很好,但是温暖、紧凑,圆桌上摆着有当地特色的食品,有切成一角一角的厚厚的发面饼,还有当年的新麦蒸的雪白的馒头。我夸了一句,我最喜欢这个大白馒头!走的时候他们给我装了满满一大塑料袋的白馒头。
垌头村是一个有名的村庄,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号——会唱歌的村庄。整个村庄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歌唱。他们的合唱团总是用歌唱来展示自己的心情,他们上过电视节目,受过表彰。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塑造着自己的家园,在村子的地面上建造了一个设备新颖的剧院,去年,讲述了一点简单的歌唱知识,我记得台下的男女老少眼中闪烁着渴望和期待,听我告诉他们合声和齐声有什么不同,我说单音的齐声就像一根扁担,插在土地上,立着,但是不够稳定;而合声的歌唱就像是一张桌子有四条腿,稳定,平衡,不会轻易倒塌。乡亲们应该听懂了,因为他们由衷地点头、鼓掌。那时候,他们为自己的家园感到骄傲,因为他们活在希望里,他们可以看到自己的生活会在以后的五年十年二十年中走到更高更富裕的高度。那一次,我还认识了他们新上任的村主任,小董,一个郑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是老董的儿子。毕业之后没有到城里找工作,而是听从父亲的召唤回到了垌头村,接父亲的班,老董退到后台,小董就上台了。
谁知道,上任没多久的小董会遇上几百年不遇的洪水灾害呢?
今年7月下旬,炎热的夏季,那一场多少年都没见过的暴雨从天而降,也不知道这天公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要哭成那个样子。我们都听说了郑州地铁上发生的事,水竟然漫进了车厢里,电停了,车厢里是漆黑一片,人们站在座椅上面,尽量把头向上伸,如果水位再升高……那景象将无法设想!
我们知道在郑州发生水灾的事情,可是我们听说在郑州边上不远的垌头村发生的事情吗?
村委会得到了上级的通知,垌头村作为郑州周边的地界,必须要分担洪水的冲击。就是说,无可奈何之下,上级的决定是:丢卒保车,垌头村要被泄洪了!
小董说,他遇到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刻,他和父亲在很短的时间里跑遍了全村每一户人家,劝说他们赶快离开,只带走必需的财物到安全地带去。全村老小最后都服从了这种安排,含着眼泪离开了自己的家,房子、田地、庄稼、牲口……都不能要了,不能要了!
人的一生,是不是一定会有劫难?谁能知晓,美妙的家园会在没有战争、平和祥泰且稳步向前的生活里,怀揣着更加美好梦想的村民竟然一夜之间会失掉房屋失掉牛羊失掉田地失掉即将丰收的庄稼失掉那盛满了一切的金钵子啊!
我们是十月初赶到垌头村的,我们见到的老董和小董依然是热情洋溢的,依然是笑容满面的,看不出他们刚刚经历了失掉刚积累起来的财物的痛苦。他们非常热情地欢迎我们一行人,这迟到的慰问对他们来说是那样地温馨、那样地亲切。我看到了去年来时曾经演出过的垌头村大剧院,地基冲毁了,门楼坍塌了,满眼的断壁残垣,楼面没有了,许多弯曲了的钢筋椽子暴露在空气里,周边平坦的道路都消失了,只有一片片的泥泞和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碎石,天空依然蒙在小雨中。我们的演出是在一个临时整修了顶棚的土台子上进行的。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河南省和郑州市文联的领导们都和我们一起去了。那次的演出,我们中国少数民族声乐学会联合北京首开集团工会制作的公益歌曲《我还是我》首次唱响,全体村民们都参加了。
“我还是我,我还是我,有点风雨怕什么,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爱还给生活,还给生活。”
明年的丰收节,我们还会去垌头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