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是美的防腐剂

◆徐佳和

38年前拍的动画片《天书奇谭》4K纪念版重映，再度引起观看热潮，坐在电影院里的有孩子也有大人，大人不仅是陪着孩子们看电影，更多的是被电影中独特的人物形象唤起了年少时的“梦魇”，既害怕又忍不住想看的心理体验，依然清晰如昨。

《天书奇谭》电影里处处可见奇、趣、怪诞的风格，生动活泼之外，有着漫画般的夸张与讽刺，在当年一众动画片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一点不“唯美”。作恶多端的老狐狸，一袭黑衣，身体有些佝偻，嘴突，大黑眼圈呈“八”字，借鉴的是京剧老旦形象，但配着惨白的脸，看起来就像个骷髅。年轻女狐妖盘发髻，凤眼、樱嘴、瓜子脸上大红晕，借鉴了京剧花旦形象，本应是“娇美欲滴”的，却带着“惑人”的符号特征扭捏作态，让人先入为主有了奇特的观感。年轻男狐阿拐被设计成白面书生，因贪吃而断掉的那条腿丰满了他的人设，方脸圆眼憨笑，白脸中间有一圈很大的红晕，像个京剧小生，本应风流倜傥深情款款，偏偏又贪吃偷鸡，单脚跳着四处逃窜。贼眉鼠眼的县官一看便是个丑角，连乌纱帽翅都是铜钱的形状，还从聚宝盆里拉出好多个“爸爸”来。取自无锡纸马神仙形象的府尹大人在眼睛上下增加红晕，眼珠子总是一刻也不能停转，在对眼和失焦间反复切换，神仙形象放在角色里就变成了一种讽刺。无腿无脚的小皇帝，像木偶玩具一样，头能转上360度，暗喻着他的傀儡身份。皮肤苍白眼泡肿胀的小和尚，对人间烟火来者不拒，在美色面前会失态，也可以“死”而复生。还有口吃的御史官，边吃边抠脚的地保等等。每一种形象，都不是单纯地呈现出他们平常在戏曲舞台上程式化的言谈举止，去符合观众的预设，而是呈现出出人意料的反面来。

片中人物造型拥有的是传统的表现形式，但是目的却是颠覆，这种颠覆并不是仅仅为了“不同”而颠覆，而是为了摆脱创作中人物形象的概念化——缺乏生活深度而进行的一次颠覆，使之更加鲜活，却也有着无厘头式和草根文化相通相融的妙处。可以说，影片中的玉帝可说得上是中国银幕上最丑陋的玉帝形象，和尚师徒、三个狐狸精莫不如是。如此的“怪诞”，富有一种舒展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别有气度，天马行空又不至于飞入虚无，嬉笑怒骂又不至于愤世嫉俗。

惊悚、焦虑、愤怒、恐惧……这些《天书奇谭》里传递出的独特感受放在一部动画片中显然十分超前，却未尝不是艺术审美的一种。令人感受到愉悦可以是通常意义上的“美”，令人感到惊悚却有力量有能量，足以让你深深记得。如果将之以西方绘画来比较，那么可以说，雷诺阿笔下肉乎乎粉嫩嫩的俏佳人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而卡拉瓦乔笔下手持利刃切割约翰头颅的莎乐美也是一朵“恶之花”。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永恒，为蒙娜丽莎画上两撇胡子使她荒诞不经的艺术家杜尚在艺术史上也留下了一笔。

观看一部近40年前的动画电影，会让人明白，美人的脸蛋不是那些锥子脸，生活中的色彩不局限于绚烂多彩，要知道什么是欢快的美，也要理解“善恶”的边界大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