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是读者 也是作者
第8/9版:星期天夜光杯 2022-01-02
他们和新民晚报一起走过芳华

是读者 也是作者

1988年6月11日报纸刊登陈家泠评论文章

童衍方于2001-2013年在夜光杯上开设专栏《艺苑清赏》

1965年韩天衡发表诗歌《寄越南兄弟》

1987年11月25日谢春彦撰文《画家杨正新访问澳大利亚小记》

2008年邱瑞敏连续18天为报纸奥运专栏绘制配图

王劼音版画《林中小屋》获全国版画展金奖新闻

1984年1月10日刘一闻发表文章怀念恩师苏白

1990年9月24日夜光杯刊文介绍吴子健、陆康、刘一闻三人篆刻

◆ 吴南瑶

四十年,也长也短,但足够书写一段传奇。

1982年1月1日新民晚报复刊时,陈家泠、韩天衡、王劼音、杨正新、邱瑞敏、童衍方、刘一闻、陆康,八人是上海书画圈冉冉升起的新星。2022年,新民晚报复刊40周年纪念,他们以笔寄情。

他们和报纸的关系,是作者、编者和读者的关系,互为鱼水,唇齿相依。他们成就着彼此,温暖着彼此,日居月诸,他们一起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抹厚重而绚烂的底色。

如果岁月可以煮酒,可以成诗

1965年,韩天衡还在东海舰队当兵,他在夜光杯上发表了小诗《寄越南兄弟》:

打得好,

我们的越南兄弟!

紧紧地握你的手,

战斗得真漂亮。

豺狼闯门,不能忍让!举刺刀在兽血里磨亮,给侵略者掘坟场。

熊熊火光,团团硝烟,激动着六亿中国人的热肠。中国,越南,两个战士,一股对敌力量。

彼时,韩天衡穿着雪白的水兵服,背着一挎包石头,经友人引荐,拜谒到海派印坛大家方介堪先生的门下。

美术史上,对于“海派书画”的认定,自明清后渐成气候,延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各类书画会社自苏浙皖涌集上海,出现了一大批各具风貌的书画篆刻大家。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或于庙堂,或于野,担起了海派书画传承的使命。

那几年,陈家泠在浙江美院求学,跟随花鸟画大家潘天寿学习中国画,王劼音则考上了浙美附中,平时也会去蹭着听陆俨少等名师的大课。杨正新16岁成了江寒汀的入室弟子,后来读的是上海美专,和邱瑞敏同班。在美专,颜文樑先生传授色彩学和透视学的原理,张充仁先生讲解人体的构造,李咏森先生负责水彩画写生,素描课则由孟光先生主持。少年童衍方认识了若瓢法师,并由其引见拜著名书画家来楚生、唐云先生为师。刘一闻有苏白、方去疾、方介堪、商承祚等教诲,自言“学习如饥似渴”。自小被祖父陆澹安领进传统文化的大门,16岁的陆康则拜在安持先生陈巨来门下,旦夕过从,时相请益刘海粟、朱屺瞻、钱瘦铁、郑逸梅、潘伯鹰、朱大可、马公愚、钱君匋、谢之光诸前辈。时事虽艰,但因为有机会得一代名师亲炙,日日耳濡目染大师为人行事的风范,一批在全国范围内具有相当水准的青年艺术家就这样迅速成长起来了,陈家泠、韩天衡、王劼音、杨正新、邱瑞敏、童衍方、刘一闻、陆康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有人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抒情的岁月。人们开始重新关注内心,对美对精神需求充满向往。1982年,万物复苏,停刊了16年的《新民晚报》复刊。秉承赵超老“宣传政策,传播知识,移风易俗,丰富生活”十六字的办报方针,编辑记者们在报纸上“细水长流,点点滴滴地,一年365天”介绍书画艺术,特别是每天的夜光杯的配图,以期“让读者真切地感到江山如此多娇,感到我们祖国的文化遗产是多么丰富……”(《我们应当怎样办晚报——兼谈新民晚报是怎样一张报纸》)。

如同书画圈,当时的“夜光杯”也如“爷爷带孙子”,老一代报人手把手的带着年轻编辑一日日地建立起夜光杯在文化圈的声誉,并率先在副刊上刊发书法篆刻和旧体诗。那时候,没有快递,作者们大多是自己跑到位于九江路的新民晚报旧址送作品,“放下作品就开始忐忑,一旦被编辑选用,那个开心就别提了,还不断会受到周围朋友的祝贺:‘你上夜光杯啦,了不起’。”

上海的气质在报上,在纸上

王劼音小时候住在淮海路、陕西路附近,那时和很多老艺术家毗邻,比如林风眠、刘海粟、颜文樑、丰子恺、张充仁,多年后,他表示“这种地方,它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可能是这种气场感染了我”。

黄永玉也说,这辈子,他最倾心的地方,莫过于上海了。

空间与时间组成的历史坐标,决定了一代人的精神气质。这一代人,得到过老先生们的金针度人,经过童子功的训练,信奉“做人要老实,画画要调皮(陆俨少语)”。日常生活中,他们是低调的,宽厚的,包容的;艺术上,则是大胆的,进取的,“朝三暮四”的。四十年中,他们的艺术风格大都变了又变,不断将自己的人生体验和新的审美观念注入创作,日臻老辣精进。

王劼音从版画起步,他的名字最早出现在1983年新民晚报对于上海版画展的报道中。1985年,他前往奥地利进修。也正是那段客居海外的岁月,让他完成了由西方返回东方,再由传统来阐释现代的迁徙。回国后,他开始逐渐转向油画创作,作为上海版画界的领军人物,他的《林中小屋》获得了全国版画展金奖。

王劼音留学欧洲的那几年,杨正新亦受邀游历了澳大利亚等国,回上海后,他创作了近百幅作品,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了《澳洲印象——杨正新画展》,他第一次将海派绘画的意象与西方表现主义的构成理念相结合,潇洒不羁而又果敢鲜明的艺术风格让他赢得了“杨正新旋风”的评价。

时任上海中国画院院长的程十发评价杨正新:“他掌握了传统,又不满足现状,像一支箭羽离弦向天空飞驰,好像射中了一朵彤云,散发出一束光芒。”这句话同样概括了其余七人的艺术人生。

明人张载横渠四句有“为往圣继绝学”一说,在投身篆刻艺术的同时,出于热爱,韩天衡开始梳理篆刻历史,思考研究前人留下的篆刻理论。他不遗余力地收集,一字一句地推敲,修补残页,逐一精心整理,使那些命悬一线几近绝响的印谱重见天日,造福后学。四十年耕耘,韩天衡已成了中国当代印学研究的扛鼎之人。

海派风景有承继,更有生发

评论界认为,在当代上海国画家中,陈家泠是敢于和善于变革者之一。上世纪80年代,西方世界首部全面介绍1949年以来中国美术和美术家的专著《新中国艺术》,选择了陈家泠的荷花图作为封面,陈逸飞的《踱步》作为封底,别具深意地揭示了改革开放后中国艺术家在油画和国画两大领域所进行的突破及其意义。陈家泠自20世纪80年代起在水墨语言中吸收中国古代壁画和外国水彩技法,创造出兼有印象派、抽象派及表现主义特点的新水墨,对于当代中国水墨具有开创性的意义。

邱瑞敏至今感念在上海美专的那些年,有幸亲身受到两代油画家不同艺术观念的滋养和引领。一方面,吴大羽和周碧初们给予了他早期对于表现主义朦胧的认识,并为以后艺术的嬗变埋下伏笔;另一方面,俞云阶和张隆基们崇尚写实的时代主流深刻地成了邱瑞敏艺术起步阶段的师法对象。早年,邱瑞敏与陈逸飞合作了《在党的一大会址上》,与靳尚谊合作的《共商大事》、独自完成的《战友》先后被选中展陈于中南海丰泽园毛泽东故居,成为了国家记忆的红色经典。中国油画民族化、现代化承前启后的探索者中,上海有邱瑞敏的身影。

当年,在若瓢师父的引荐下,童衍方拜唐云先生为师,唐云先生送了徒弟一把印有吴昌硕先生书法作品的扇子作为见面礼。创作上,童衍方对秦汉古玺及邓石如、吴让之、吴昌硕等名家之刻下过苦功,又吸取了汉砖瓦当、碑版造像、古阙摩崖、金文简牍的精华,他也视吴昌硕为自己的精神导师,这两年,主持成立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下设金石碑帖专业委员会,与上海图书馆合作,先后策划了《石鼓文》善本大展、上海图书馆藏唐碑善本展,一出四海惊,背后是他数十年埋首拓本研究的积累。

1989年,刘一闻在《己巳仲夏遥寄子建陆康兄》一文回忆1988年11月与陆康、吴子健三人在香港见面的往事,字里行间流露出三人惺惺相惜的友谊。次年,刘一闻调入上海博物馆书画部工作,自《翰墨千秋自风流——上海博物馆藏历代法书巡览》始,刘一闻以理论和创作更新着自己对“法度”与创新的理解,著述累累。

如刘一闻在《己巳仲夏》一文中评价的,澳门十年,陆康以左手婉约,右手豪放,精谨之余,同时倚重浑朴雄放、行云流水的写意印风在彼岸打开了一片新的局面,不过世事总是兜兜转转,又过了十年,因仰慕前辈高迈的风骨、超拔的心性,陆康决心搬回上海,“为祖父整理遗稿,于我不是辛苦,而是一种持续的学习,亦可以说是一种报答,将他对于海派文化的研究心得加以传播。”效仿祖父一生远离名利场,陆康复刻了前辈海派文人的叩艺问道,独善其身的生活方式,不惧寂寂深山暮,只因心同流水净。

1998年,王劼音在《寻找上海》中写道:“一个有着相当文化底蕴的都市,这个都市的艺术家是不会长久失落自己的文化身份的。”……他们“无中心,各行其是,超逸散淡。这样的一群人,顺着自己的轨迹,是会做出一些和别人不同,但很有水准的事和作品来的。”

“海派”一词或因上海有一江一河而起。黄浦江波涛起伏,苏州河河水脉脉,摇荡起一河金色。海派艺术家们或回归传统或融合西方,无不求新求变,力图彰显自己的风格,他们聚在一起,才拼出了海派书画的壮丽景观,令海纳百川的精神成为这座城市不断创造辉煌的动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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