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的链接

□吴翼民

初冬是江南新米应市的美好季节，有朋友想到我这个嗜好新米的老饕，或亲自送上门，或通过快递，把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新米递到我家里。于是乎我家的厨房便开启了新米模式，天天变着花样烹煮新米吃，今天来一锅新米粥，明天来一锅新米咸肉香肠菜饭，那新米粥和饭看着就讨喜，白霜霜亮晶晶糯笃笃香喷喷，要不是患有糖尿病，我会夯它个几大碗。在品尝新米的时候我会油然感谢朋友的馈赠，因为这是厚重的人情，如新米一样浓郁美好得化不开。

人情乃人与人之间十分珍贵的纽带及链接，我享受并感念着人情，进而会想到如何将这浓浓的人情扩散开去，让更多的亲戚朋友共享之。

共享人情是国人的优良传统，我记得长辈们就经常践行，视之为做人的一个准则。从前物质相对贫乏，但长辈们不因物质贫乏而懈怠了人情，相反总是让有限的物质延伸出无限的人情。记得困难年间，叔父因结交了许多乡村朋友，乡村朋友会隔三差五送些农村的土特产来，有时送、有时卖，祖母总是关照别忘了让左邻右舍也共享这份来自乡下的人情，譬如乡下送来了半船的山芋南瓜、几筐荸荠慈姑，我老家的天井里便热闹开了，张家阿姨、李家阿爹们纷纷在祖母的招呼下前来分享这份人情，大伙篮子里装得沉甸甸，心里盛满了喜气。这几天里邻舍们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喷香丰盈。邻舍们自然不会忘却这份人情，总会想着法子予以回馈，最便捷的就是隔日端来一海碗自己包裹的馄饨、送来一大袋新爆的米花。孩提时的我就被这样的人情往来感动着，觉得人世间百般的美好。

如今我早已升级成为长辈啦，一如既往被浓浓的人情包围并感动，并且多半成为人情链接的受惠一方。许多朋友尊我为师，就执学生礼，每有好吃的就会自然想到我，除了馈赠新米，还会馈赠五花八门的土特产——乡间自制的糕团啦，出产的迷你南瓜和山芋啦，应时的水蜜桃黄桃猕猴桃柑橘啦……别看小小水果和糕团，却蕴含着深深的情谊，这般最好，倘使过于厚重，我反倒有诚惶诚恐之感。譬如有位朋友，只要有好吃的，必首先想到我，哪怕刚收到朋友赠予的两盒精美的玫瑰饼，也必分一盒请我共享，一骑电动车风风火火送来，我和老伴倚门而待，说不尽地感激。

我受到朋友的馈赠后，不会让人情的链接就此断开，便会想到继续链接下去，其中率先想到的便是我的亲家。早先岳父母在世时，我当然会让老人家分享，而现在则是以亲家为先啦。且说我的亲家，也总是将他们享受到的人情链接于我，亲家公是黄桥人，每去老家必带来黄桥烧饼，亲家母老家常州，常州麻糕也是不断的，两款优质油酥饼轮番当早餐，那早餐好生丰富；另外，亲家公乃钓鱼高手，挥竿辄中，时有鲜活的鱼类跳上我家的餐桌，最近就送来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青鱼，令我家餐桌增色无限。因而我得到朋友的馈赠，便会油然想到我的亲家，让人情的链接延续到亲家……

人情的链接是无法割断的，在邻居中也时有拓展。我楼下有位退休的名中医杨先生，如今依然悬壶济世、把脉诊疗，结交了许多病家朋友，因而也畅游于人情的海洋，他会自然想到我，譬如杨梅季里，他会送上一篓杨梅请我共享时鲜；桃子成熟，他也会将水蜜桃送来让我分享甜蜜。我呢，偶尔回苏州老家，设法买一些糕点回馈与他，他们家煲了鸡汤，会盛上一碗让我尝鲜，我家包了馄饨也会端去一碗，请他和夫人品尝，虽然只是偶然的人情来往，却也其乐融融。

窃以为人情偶然链接真是妙不可言，在关键时能起很大的效应呢，偶一次杨先生突发心梗，我和妻子便及时为之叫救护车送医；我有一次胆总管堵塞，高热痉挛，他的夫人也指挥若定，叫车将我送医院救治。这就是平时小小人情链接产生的巨大能量，所以应该让人情链接来得更深更广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