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
2022年春节档,电影《狙击手》公映。公映在创百亿票房的《长津湖》之后,这部“小制作”影片丝毫没有露怯。我看《长津湖》,全程热血沸腾,而未曾流泪;看《狙击手》,禁不住一次次哭了。《长津湖》是以人写战;《狙击手》是以战写人。
导演张艺谋携手女儿张末,不仅再现了其对色彩的超强塑造力,将白雪皑皑、苍木茫茫的荒原,塑造成为一片惊心动魄、间不容发的肃杀战场;而且温情脉脉地抚摸过每一个“小物件”。是以,片中的每一物,都是一个故事、一段人生;是情、更是人。
长柄勺,锈迹斑斑,在瞬息生死的战场上,伸出这样一把勺子,令人忍俊不禁又心酸不已。然而,它们不仅是勺子,也是瞄准镜;又不仅是瞄准镜,更是使命、生命的传承。当班长刘文武决心赴死、用自己换回侦察兵亮亮时,他把勺子交付给了大永,鼓励这位他“手把手”培养的青年狙击手鼓足勇气。在大永与约翰生死对决的最后时刻,这把勺子再次伸出,每个人心里都不由得掬一把泪,那一刻,仿佛看到牺牲的刘文武和大永并肩战斗。
影片构思精巧、布局细致入微,不止是勺子,望远镜、手套、铁板、急救包、糖块……几乎每个小物件里,都饱含深情、铺垫细腻。那些瞬间,轻得仿佛春天的落叶、或暖冬消融的雪,不动声色地出现,毫不刻意张扬,不在乎人们是否发现;而一旦看见,就猝不及防触了心,久久也忘不掉了。
小徐惦记着班长的望远镜,那可是他们班仅有的一把望远镜,这个大孩子骄傲地对战友说:“我叔的东西,当然传给我!”那神气,就是属于他那年纪年轻人的,可直到牺牲,小徐也没有用上望远镜。胖墩背起沉重的铁板,在湿滑的雪地里、艰难地走向亮亮,但他失败了;当牺牲结局已然注定,望向生命中的最后一缕阳光,这年轻人突然开心起来,喊道:“大永,我想到了,我儿子就叫铁板!”他们不久前刚刚讨论过孩子的名字,那温馨的画面还如在目前,而伴随一声枪响,胖墩的身躯扑倒在雪地里,冷硬的铁板,在身旁无声无息,它曾是胖墩和战友生的希望,此刻是胖墩和儿子生命的联结。
电影只短短一个半小时,也许我们还记不全五班战士的名字,而他们的生命,映照在小物件里,那样真实而热烈,他们川味的乡音、青春的面庞、生动的灵魂,如同生根般扎在人们心里。
电影是影像的艺术,故事和思想都要通过画面来表达;故而,有的时候,托物寄情比直白抒情更深切、更具感染力。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每一天都是冰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战士们有太多情感无法表达、太多话语未及言说、太多心愿不能实现;战斗的快节奏,也决定了无法填补这些缺失和遗憾。而当影像将“物”的细节和意象发挥到极致,我们透过“小物件”又触摸到英雄的欢喜与哀伤、悲怆与豪迈,痛也真诚,爱也真诚,不知不觉间,为这幽微的洞见而感动。
在影片尾声处,当大永拖着受伤的身躯回营,战友迎来,连长喊出全体五班战士的名字,铿锵的应答声在雪原此起彼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死契阔,与子同说。张艺谋深刻又深情,那一声声应答里,传递着:死亡并不是结束,有的人虽死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