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遗墨

戴平

敬爱的刘厚生老师离开我们已一年多了。他一生为中国和上海戏剧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老一辈的戏剧家都记得他的名字。我的手头，一直珍藏着一张他逝世前不久留下的遗墨。每看到它，禁不住热泪盈眶，这是老人家的生命之火在即将熄灭前夕，依旧为戏剧而摇曳燃烧，激励着后人。

刘厚生老师原来在上海领导戏剧工作，后调往北京，但他一直关心上海的戏剧事业。上海出了好戏、开研讨会，请他来看戏、开会，直到90多岁，还是有请必到。2018年10月17日下午，由上海戏剧家协会和中福会儿童艺术剧院联合主办《托起明天的太阳——纪念中国儿童戏剧的开拓者任德耀先生诞辰100周年研讨会》，会上，儿艺院长蔡金萍和上海、北京的戏剧界人士纷纷发言，缅怀任院长对中国儿童剧事业的卓越贡献。到近尾声时，从北京专程赶来的中国儿童戏剧研究会顾问沈玲女士发言，她带来了刘厚生老师在医院病床上分几次亲笔写成的发言稿，委托她代读，并展示了原稿。据沈玲说，98岁高龄的厚生老师已经住院很长时间，每天昏睡的时间长，清醒的时候少，这篇发言稿是分几次断断续续写成的。听后，我感动极了，特拍下这张照片留作纪念。

刘厚生老师拼尽全力写下的文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是思路清晰，评价精准，满怀深情。全文如下：

任德耀同志是我在剧专第三届的同班同学（注：两人曾是南京国立剧专同学）。我认为他是剧专同志前三届（同志）最有成就者之一。他是在儿童剧方面、开拓儿童剧作方面，不仅成就最高最大、影响最大；而且是（在）儿童剧艺术和儿童剧事业（上）都是有着突出成就。我认为德耀同志都是少数人之一。他和其他先行者一样，任劳任怨。他的成就是伟大的，他的影响是深远的。他在（和）中国儿童剧少数先行者一样都是毕（筚）路褴褛（蓝缕），任劳任怨，他们都是贡献多而享受少的先行者，德耀尤其突出。

德耀贡献多，报答少，这是自然的。这是因为他长期受共产党的指导，长期受中国伟大的女杰宋庆龄和党的领导和教育。在这方面时间很久，内容丰富，我原可以写一篇长文阐述，但我不幸长期养病，写不出长文，只能请德耀所在单位的同志们帮助，他们都比我有（更）丰富的材料和热烈的精神，他们都会比我写得更长更好。事实上，我已经在写信动员了。抱歉抱歉！敬祝健康！ 刘厚生

厚生老和任德耀先生既是老同学又是一辈子的至交。1947年初，任德耀初进宋庆龄领导的中国福利会基金会，后筹建儿童剧团，是刘厚生和黄佐临推荐的，一干就是近50年。所以，厚生老对任院长在中国儿童剧事业方面的奋斗历程和成就贡献均了如指掌，也心怀敬意。

春蚕到死丝未尽。摆在我眼前的这篇不足400字的稿子，是厚生老在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的情况下应约写就的。这位睿智的老人原准备写一篇长文纪念好友，有一肚子的话想写，但力不从心，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握笔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可以想见写作过程之艰难，他心里有多么难受！我初见这张稿子时，就心感不祥。如今，翻检遗墨，一字一句，反复辨认，反复研究，禁不住泪湿衣襟。但是，我又似乎听到了两位老人在天堂里讨论上海儿童剧取得的新成就，发出了朗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