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9日 星期四
四代同堂看“晚报” 冬之精灵 主角与配角 奇缘 “生令”重如山
第21版:夜光杯 2022-02-22

“生令”重如山

张大文

都说“军令如山”,我还要说“生令也如山”。相梅芳是我1964年暑期后接班的65届初三生学生,听说不大交作业。我就暗下决心,要让她改正过来。果然,当我布置了作文题目“新学生的新打算”,站在教室门外的内走廊上收作文簿的时候,不见了她的影子。后来我在校园里找到了她,她却说:“好学生才有新打算呀。”我说:“有新打算的就是好学生。你喜欢文娱活动,能不能排个节目,参加国庆会演呢?”她头一低,眼一亮,“嗖”的一声躲到操场上去了。

不久,国庆前一周的早晨,相梅芳找到我说:“张老师,我们排了个节目《丰收舞》,县文化馆要我们参加会演,由他们配乐队。今天晚上要预审。现在独缺当作稻浪起伏的黄绸十二条!”我立刻想到当时南市区敬业中学的苏惠民老师排过这个节目,他那一定有,便轻声说:“我去借。”她一听,“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但立即转身回来,正视着我,慢慢说:“下午六点要交到我们手里。”我点点头。

我一看钟:七点半。从我们南桥奉贤中学到尚文路敬业中学,乘车摆渡再乘车,来回再顺利不过,也得七小时!走!不。先得跟苏老师打长途电话敲实。于是,由我们学校的座机摇通奉贤南桥的总机,要求同南市区敬业中学的苏惠民通话。于是,南桥总机接通南市区总机,南市区总机接通敬业中学座机,要求苏惠民前来报到接听。于是,奉贤南桥的总机在接到南市区总机的通知后,再通知站在座机旁边的我。于是,我便“喂喂喂”地在杂音干扰中跟苏老师讲定:把十二条黄绸条用报纸包好,放在办公桌右上角,压上一叠作文簿,我马上来拿。

紧接着,我便急速跑到南桥汽车站,乘上到西渡摆渡口的公交车。一到渡口,渡轮正好开走。等它到了对岸,载了客,开过来,我再乘上去,至少二十分钟!但是,到了对岸闵行,只有急速跑步到徐闵线车站,挤上已经挤得满满的这班车,才能把时间追回来,哪里还敢排有座位的队,坐着到徐家汇?一到徐家汇,赶紧乘上26路无轨电车,到金陵东路河南中路站下车,也不敢再等从闸北开来的66路公共汽车,一口气跑到靠近人民路的尚文路上的敬业中学,门卫认识我,一点头,直奔三楼语文组办公室,一推门,老师们跟我打招呼,我一挥手,拿起苏惠民办公桌右上角一叠作文簿下面的一包黄绸条,在老师们面面相觑中,再一挥手,开门下楼,直奔26路车站,按原路返回。

原来,我在1962年下半年到敬业中学语文组脱产进修整整一学期。当时,市教育局抽调22个青年教师分别到11位老教师所在学校脱产进修,我被分配到敬业中学师从杜功乐先生。所以对教研组各位老师都非常熟悉,他们甚至听我说过,到郊区乘长途汽车,这里虽然脱了一个班,几分钟的事,到那边也许迟到一小时。——今天他们一定会猜到这个原因。

车到闵行,走到渡口,一看钟:四点整。心定了,肚饿了。就在渡口摊头上拿出粮票买了两个大饼。一甜一咸,狼吞虎咽,其味无穷,回味再三!到南桥,走到学校,在操场东北角一转弯,就看到相梅芳站在教室门口的内走廊上,脸孔紧贴着窗玻璃等待我。她一看到我,立即飞奔出来,接过我手中的一包黄绸条。我顿时有一种向她交上了作业般的激动。

入夜,我独自走到县人民大会堂。全场暗下来,头灯亮起来,报幕员正好报到《丰收舞》这个节目。只见大幕启处,乐队高奏丰收舞曲,接着是相梅芳激越、高亢的女高音,同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的领唱庄如珍比起来,她的音色、音量、音准,在我外行人听起来,不过有些许文野之分。于是,台上银色的镰刀挥舞了,矫健的身姿俯仰了,金黄的稻浪起伏了,香甜的稻米醉人了!

从此以后,相梅芳同我以及其他老师走得近起来,作业交了,成绩也都提高了。她1965年初中毕业后,分配到萧塘机械厂工作。他们厂大约在镇的最里边,所以在公路与大街的转角处交通方便的地方,用铁板、铅皮搭成一间棚房当接待处,相梅芳就负责接待工作。有一天我到邬桥去家庭访问,在萧塘一下车子,就被相梅芳一声响响的“张老师”叫住,她拉住我的手,硬是要我到棚房一坐。棚房外面一门一窗,里面一桌一椅,桌上一簿一笔。于是她把椅子掸了又掸,按住我坐下,她把茶杯擦了又擦,洗了又洗,把茶叶加了又加,把煤炉通了又通,把开水冲了又冲,直到把一杯很苦很苦的茶吃到变淡为止。其间我注意到桌上一本很厚的、已经有些破损的笔记簿子,名叫“接待日记”。相梅芳说:“每天接触的人,都很有趣的,不禁对他们记叙一番,对明白的事理说明一番,有时也抒情一番,算作对自己交一份作业……”

我们四目相对,潮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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