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慈爱

正凯

外婆的形象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她身材不高，裹着小脚，微胖的面庞透着慈祥，轻声细语的说话语气令人感觉亲切。

在淮阴乡下，习惯把外婆喊称舅奶，而我们兄妹从小到大一直称呼外婆叫奶。为什么这样叫？母亲从未对我解释过。

外婆一生养育三个子女，母亲是长女，下面是小姨和小舅。在我母亲十三岁时，外公意外早逝，那年小姨五岁，小舅才两岁。外婆含辛茹苦，以顽强的毅力支撑着家。从我记事开始，我印象中的外婆总是沉默寡言，遇到高兴的事，外婆的面孔会绽开笑容，但我从未见过外婆有那种敞开心扉爽朗的笑声。生活的磨难，让外婆额头上布满皱纹，也使外婆的眼神里有着丝丝忧伤。

少年时，每到寒暑假，我都要去外婆家。夏天，随着外婆去割草挖菜。秋天，与外婆一起去拾秋，到生产队起收后的田里捡拾山芋。外婆会把我捡拾的山芋单独存放，集中在一起，作为假期的劳动成果让我带回家。

农闲时光，外婆会步行二十多里路来看我们，在我们家小住几日。这时，她和母亲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会耐心细致地用棉绳绕着芦柴花、碎布条和鸡毛为我编织一双毛窝子鞋，冬天穿在脚上很暖和。她喜欢坐在我们家堂屋门边，身体倚靠在门框上，用慈爱的目光，靜静地看着我们在院子里玩耍。那天，顽皮的我被父亲罚抄语文词组，写完后才能出小院去玩。我玩得一头汗水掌灯时才回家，外婆偷偷地在我耳边说，“你爷说你字写得不错”。这时的外婆，一脸轻松的神情看着我。

外婆的眼睛里，除了关注两个女儿的家庭生活，所有的精力都落在小舅身上。这是她的命根子，她一心想到的只要小舅在身边，她的日子才有滋有味。那年冬季征兵，年满十八岁的小舅跃跃欲试准备报名参军，八岁的我也在旁边插嘴鼓动，正在烧火做晚饭的外婆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你要是去当兵，我就跟在你后面，你到哪我就到哪。锅膛蹿出的火苗映红了外婆的脸庞，我看到外婆的目光是那样的坚毅。从此，小舅彻底放弃了当兵的念头，安心在家务农，结婚生育子女，让外婆安度晚年。

十年之后，当我换上新军装去向外婆辞行时，她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可是神情中又有着许多不舍。她虽然不识字，但她明白不能耽误小辈的前途。外婆喜欢和向往儿孙绕膝的生活氛围。在外婆的眼睛里，我们几个孙辈都是她的至爱，只要她手里有的，她都愿意给我们；只要能做到的，她都愿意为我们做。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让我们喊她叫奶，因为，在外婆的心里，我们都是她的至亲骨肉，没有内外之分或姓氏之别。想到外婆一生辛茹，最后带着切肤的痛楚与遗憾走完了八十多年的人生，禁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