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书

邵毅平

朋友大驾光临，看见我的书橱，便两眼放光，似乎要找寻什么。然后，眼见得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终至熄灭，我便心头一紧，连说完了完了，忘了把朋友的赠书放在书橱的显眼处了；而更要命的是，连朋友的赠书放在书橱的哪个部位都记不清了，否则像是不经意地随手抽出来赞美几句，或者还可以绝处逢生。

这样的尴尬多了，每次有朋自远方来，便不亦愁乎，因为要提醒自己，找出朋友的赠书，放在书橱的醒目位置，以便让朋友检阅得到。但有时候麻烦的是，有的厉害朋友著作等身，在其辉煌的学术生涯中，赠过我无数的大著，一下子要找齐了陈列，其难度不亚于办一次书展或进博会。

后来，看见有人写文章说，自己送某人的书，竟出现在地摊上，于是买了下来，写上再赠某人字样，又给某人送了回去。对于此种孩子气行径，我期期以为不然。但从此就开始关心“孔夫子网”，果然也看到有个别拙著，以签名本的形式被叫卖着，心里难免也有些异样。但我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此后送别人书时，想着不给人家添麻烦，遂尽量不留签名落款，并恳请对方以烈士待之，要杀（扔掉）要剐（卖掉）随意，还套用一句拉丁文格言，“书有自己的命”，做它英勇就义时的口号。

对别人的赠书当然不可以这样，感念人家辛苦著述又殷勤相送，不好好对待是说不过去的，且每次都临阵磨枪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就用了专门的书橱，开辟为受赠书专柜，将受赠书集中陈列展示，倒也不失隆重与礼数。

不过看得久了，却看出了别样景致。只因我生性懒散，不耐久坐，稍稍用功，思想便会开小差，一心以为鸿鹄之将至；而每当此时，便幻想专柜里的受赠书们，那些长辈同侪后生的大著，纷纷化作鲁迅家墙上的藤野先生，都大眼（大开本）小眼（小开本）齐齐瞪着我，让我备感压力，良心发现，不敢偷懒，只得继续写些为编辑、读者所头疼的文字，最后凑成一本新书，送给专柜里大大小小的藤野先生们，迎来其不知被扔掉还是卖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