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胜
惊蛰,二十四节气的第三个节气。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中国人对取名字是十分重视的,何况是给永恒的时间命名。二十四节气,名字都很美,而最美的名称当属惊蛰。蛰,《说文解字》解释为“藏也”,就是虫子藏在地下不吃不动。是什么惊动了冬眠的虫子?春雷。《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春雷惊动了沉睡的虫子,浓缩成“惊蛰”两个字,动宾结构,类似英语中的动名词。比起纯粹的名词,动作性、过程性、形象性强很多。
虫子有没有听觉?虫子是被春雷惊醒的吗?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但这不妨碍惊蛰诗词可以十分的美好。宋代诗人王禹偁(chēng)《春居杂兴》,简直就是“惊蛰”二字的诗歌版:“一夜春雷百蛰空,山家篱落起蛇虫。无端蚯蚓争头角,触破莓苔气似虹。”一夜之间蛇虫被春雷唤醒,在山野人家的篱笆间出没。“百蛰”,自然是种类极多的,诗人偏偏挑了经常被人做切段实验的蚯蚓来特写,常人眼中软绵绵的蚯蚓,此时此刻,气贯长虹、昂首挺胸钻出长满青苔的大地。诗人这视角,又滑稽又淘气,很像趴在地上看的小孩子。同样写惊蛰,王禹偁写的是突变,唐代诗人刘方平《月夜》写的是渐变:“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这首诗更加恬静、优美。突变也罢,渐变也罢,惊蛰时节,自然界的变化已经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中国之大,岭南早就春雷隆隆,塞北还是雪地冰天。节气以中原为基准,黄河和长江流域,此时正是春雷响起的时候。春雷惊蛰,还惊动了春笋,宋代欧阳修说,“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更惊开了春花,清代张维屏说,“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又惊落了春雨,宋代秦观说,“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最不可想象的是,春雷竟能惊发诗人的春心,唐代李商隐说,“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人世间美好的一切都需要春雷的呼唤。春雷是春姑娘的脚步,是万物复苏的协奏曲,是真正的天籁。
每个节气分三候。惊蛰第一候“桃始华”,桃花开始吐出芳华,还不是盛开的季节,正如宋代诗人汪藻所写“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二候“仓庚鸣”,仓庚就是黄莺,诗词中的大明星:“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小学生都能背出一大堆。三候“鹰化为鸠(jiū)”,鹰和鸠是两种鸟,这种简单的事实,长于观察的古人怎会搞错?明代文学家张岱说,春天万物生发,鹰不再杀生,像鸠一样温和,等到秋天捕食越冬,又恢复凶猛的本性,这就是万物的应时而动。这种解释符合中国人的世界观。
春天是花的季节。惊蛰节气三个花信风,第一是桃花,紧跟其后的是棣棠,棣棠花金黄色,宋代诗人范成大写道:“绿地缕金罗结带,为谁开放可怜春。”最后是蔷薇,写蔷薇的诗词,最著名的当属“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秦观的作品柔弱,以这两句诗为代表,远不及“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清新、自然——作者高骈是晚唐一位大将军,这首诗写在初夏,因为在山里,花开晚一些。“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没有特别的原因,是海拔高的缘故,古人老早就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也是春耕的开始。农耕民族迎来了一年最忙的季节,但这种忙碌就是生存,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