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维儒
汪曾祺在小说《大淖记事》里写道:“春江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现在再去大淖,汪老笔下的一片绿洲早已两样,驳堤护拦、水清荡漾、树绿鸟啼,这里已变成令人羡慕的市民休闲场所,但汪曾祺小说中的一汪沙洲已难寻踪迹,这不能不算是个遗憾。
蒌蒿又名芦蒿、黎蒿、白蒿、水蒿、水艾、减肥草、降压菜等,我们这里都习惯叫芦蒿苔。早春二月,芦蒿刚出土不太高时即采摘,这时的茎与叶区别尚不明显,我们食用的也就这一段嫩茎,故称之为芦蒿薹。
汪曾祺是文学家,也是美食家,他特为蒌蒿专门加注:“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生狭长的小叶,初生二寸来高,加肉炒食极清香……”其后汪老还就“极清香”三字在文章中解释道:“野即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味道。”这诗一般地描述,真得让人随他的文字不自觉地咀嚼起来。
新上市的芦蒿很嫩无需择掐,稍迟一点的芦蒿,我们买回来会“斩头去尾”,掐去根部老的部分,摘掉梢上嫩嫩的叶子,将弯曲略显红色的茎汏洗干净后切成寸长备用。把锅烧热,放油,搁葱、姜、蒜,煸炒;再加入咸肉丝旺火爆炒,等香味出来,最后加入芦蒿翻炒,须臾,浇上黄酒,盖上锅盖焖上,稍许揭开,肉丝褐红,蒌蒿嫩绿。咸肉的醇香与蒌蒿的清香形成层次鲜明而丰富的香气阵容。入口,香味弥漫,经久回味。芦蒿薹可与许多食材搭配,用臭豆腐干也是绝佳选择。
蒌蒿见于诗,最有名的当属苏轼的惠崇春江晚景二首: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诗中的蒌蒿很早就是人们桌上的凉拌菜。苏东坡与吾故里的秦少游、孙觉等是好朋友,苏东坡一生中曾数次来高邮并留下许多不朽诗篇和佳话。诗中的鸭和蒌蒿都是高邮的物产,我看其诗句中不无高邮的生活影子。“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说的是河豚肉里有毒,而蒌蒿则是解河豚之毒除芦芽之外的佳品。
《本草纲目》注:“白蒿处处有之,有水陆二种。本草所用,盖取水生者……其茎或赤或白,其根白脆。采其根茎,生熟菹曝皆可食,盖嘉蔬也。”蒌蒿是一种药食兼用的野菜,不但美味可口,还能降血压、降血脂、养肝健胃、清热解毒消炎,民间常用于治疗传染性肝炎、高血压、癌症等病症。
我故乡高邮,在明代有一位著名的散曲家叫王磐,他将高邮各种野菜的生长地点、季节、形态、特征、颜色、味道及吃法,通过民歌的形式并配备上精致的绘图编印成《野菜谱》一书。“采蒌蒿,采枝采叶还采苗,我独采根卖城郭,城里人家半凋落。”就是他在《野菜谱》中关于蒌蒿的歌谣。
过去人们吃野菜是为了度命,而现代人挑选野菜吃是为了时新尝野,点缀生活。靠野菜糊口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