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静
前一段日子上海的高频词是什么,米面油是也,蔬菜水果肉蛋牛奶是也,可乐饮料巧克力麦芬什么的非基本生活类堪称奢侈。最低频最不被人待见的肯定是断舍离,它曾经风靡一时,大家纷纷在说要学会扔东西,却如今各种资粮都是好的。临期食品,怎么了,吃;角角落落翻出的巧克力饼干,宝货啊;扔在冷冻屉不受待见的红糖糕,让人心里一稳;不吃绿叶菜的,哪里还会浪费;不吃这不吃那的,现在都吃了;团购望穿千眼,还挑三拣四?不买菜的,必须关心粮食蔬菜和肉蛋;大吃大喝惯的,也要学会省吃俭用,留有余地……当然,还是慢慢好起来了,面包有了,物资丰富了,喜欢的可乐咖啡巧克力都有了。
所居小区三月九日就开始封封解解,所以早就能网购就网购,冰箱不大,至少够塞,赶在快递停滞前还买了点肉松饼干山药粉等小食,心里不慌,并不会去抢菜,后来就参加小区团购,不等不靠,也算自给自足。说起来平时略有点小囤货癖,食物一般买双份,若有合宜的东西优惠时那也不妨再多几件,还可以分享亲朋。四月初某日戴好口罩,将抽屉柜子纸箱各个角落都细细翻检了一遍,发现冰箱储存外,尚有黑豆黑芝麻粉若干,红豆花生粉若干,山药粉压缩饼干红枣若干,罐头若干,黑木耳笋干若干,将之分门别类归拢,药品诸种也清点整理,茶叶虽然不顶饥,不过也可以去烦,这么清理整理了一番,心里颇有收获感。
四月中旬时民进复旦支部的Y老师来电寒暄,我说我这边生活物资有的,平时有些小囤货,一时半会不会弹尽粮绝,你自己也有吧。他说平时不太舍得扔东西,所以现在看看倒还好。交流下来,都是60后人,那么也都是经历过拮据年代的人,感同身受那个年代的匮乏。彼时什么都要凭票供应,半两粮票亦珍宝。清晨四五点钟起来跟着外婆去菜场排队买豆制品,要买点热气肉还得赶早,一人无法分身呢得用砖头代替排队,好在大家都是彼此彼此,不会斥你插队。夏天菜场进货新鲜蔬菜,消息像风一般传遍老街,下午一个个拎着竹篮头朝菜场紧走,番茄黄瓜,卖完就完了,那真是抢菜,毕竟下一波何时来只有天知道。吃根油条要克制,最后能留下一小截,弄点酱油开水煮一煮,撒点葱花,可作一汤佐餐。这样的成长年代,大概骨子里会刻录危机基因,哪怕非自己积极主动印刻。
接下来,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1990年代初商品经济大潮、下海潮、股票认购证,再有商品房、消费社会、911、世界局部地区的战争、金融危机、洪灾地震、信息社会、AI时代、SARS,新冠,在时代发展变化的轰隆隆中,读书工作生活观察,内心深处似乎并没有因为生活的稳定,年龄的增长而获得充分的安全感。个人可以确定的是,不确定是确定的,无常是常态。普通人把握不了大势,稍稍储备一些物资还是可以的,当然也不必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有个心理准备总归不会错,毕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团购群里看对话,感觉不少是年轻人,他们开始想念螺蛳粉,想念可乐饮料蛋糕,要吃辣条炸鸡,宝妈则紧张着平日小孩子习惯的吃食告罄,换口味小儿不接受,猜测乃85后或90后们居多。不同年龄段对必需品的理解不同啊,毕竟都智能手机年代了,除了米面油胡萝卜洋葱卷心菜,蓝莓可乐蛋糕为什么就不能买呢。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拮据紧缺的年代。两代人的观念在封控特殊时期产生冲突也不足为怪。
并不因此而不赞成断舍离了,封控积累起来的经验大概也使人更能甄别何种需留,哪样当断离了吧。比如不断换新产品的瘾是否需断,远超出自己购买力的消费行为是否自省,等。除了物质,某些不相谋之人,某些需要厘清的观念也要离,或者过往对某个区域某种情形过多的期待,甚或某种乌托邦式的想象等,皆需细细思考。学习与省悟和物资一样,需要累积囤货,皆为闭居或解封之后生活状态的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