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路上的枪声

俞鸿虎

我是长宁人，出生在路边陋室里，襁褓中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条马路就是长宁路，听到的第一声汽车喇叭也在长宁路，沿着长宁路我走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大半辈子都住在长宁，长宁路与我有着很深的渊源。长宁区许多地名都带上“长宁”两字，消失的火车西站曾叫长宁站；还有长宁电影院、长宁中学……父母亲每逢上海解放的纪念日，总要跟我唠叨那晚长宁路夜战迎接解放的故事，那是正式宣布上海解放的日子；母亲说起那夜牺牲在这条路上的解放军战士，眼眶发红。

1949年5月24日夜，解放军七十九师首先沿长宁路攻入上海市区，长宁路响起一夜枪声。母亲告诉我，那夜子弹横飞，国民党军队以沪杭铁路为据守，抵抗沿长宁路向东进攻的解放军，国民党军队的子弹嗖嗖地落在屋顶，打碎的瓦片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为了不造成长宁路两旁市民伤亡，面对碉堡里射出的机枪子弹，解放军没用过一颗手榴弹，更没用过炸药包，却因此大量伤亡。那天，折进陋巷隐蔽的战士低声传达命令的话语声父母都听得见，苏北话、山东话都有。地下党提前布置，身为地下党外围组织工人纠察队的舅舅一家一家悄悄关照：打仗的时候居民不要出来，可以躲在桌子底下、床底下。于是全家人披着棉被躲在八仙桌底下，大伯和大伯母躲进一口大缸，缸口盖上棉被。

天明时，枪声平息下来，家人个个平安无事，大家内心明白：天真的亮了。弄口的大饼店、老虎灶跟往常一样开门营业；米店也卸下了门板，生意照做。父亲骑上自行车沿着长宁路上班，跟往常不同的是道口以西的长宁路上躺着不少牺牲的解放军战士。不少战士在上海有亲戚，为了上海解放，他们英勇牺牲在亲戚的家门口！

那天，兆丰公园（今中山公园）的长宁路大门口广场上坐满了解放军战士，一片土黄色军服成为长宁路的崭新街景。电影《战上海》中解放军从火车上冲过苏州河铁桥的身影，桥堍碉楼上国民党军官声嘶力竭叫喊“炸桥”的镜头至今难忘。那列火车就是在长宁路道口的铁路西站启动的。解放军用“瓷器店里捉老鼠”的战略，把大上海解放了，一座完整的工商业大都市终于回到了人民手中。据说陈毅元帅的吉普车就是从长宁路开进设于圣约翰大学（今华东政法大学）的上海市军管会，与地下党负责人刘长胜会合，揭开了新上海的篇章。

长宁路道口、火车西站房南边曾有个钢筋混凝土碉堡，上面布满了被子弹击中的凹痕，可见长宁路道口战斗之激烈，我跟小伙伴们曾经钻进去玩过。直到建轨交三号线时铁路桥和桥堍的碉堡才同时被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