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红花送严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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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正煜

农历已经过了小满，应该快到炎热的夏天了，可是有时还会感到寒意，并非因为疫情，而是这些日子常为一些艺术家的离去而伤感。那天傍晚，又听说我敬爱的严翔老师走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位我在学生时代就仰慕的表演艺术家啊！

我从小爱好戏剧。每月不多的零花钱，只肯用在看戏买书上，大世界是常去之处，当时门票每张一毛钱。长江剧场的话剧也常看，在门口等退票，临开场时，一两毛钱就能等到前排座位。上海人艺话剧演员中我崇拜的有高崇实、江俊和严翔等几位。我在执导电视剧《蓝盾上的国徽》时，请过江俊老师，而在电视剧《寻找明天的太阳》时和严翔老师有过难忘的合作。

《寻找明天的太阳》描写一位失去双肢的残疾人，顽强拼搏抗争命运，以脚画画，最终成为一位画家的故事。完全按真人真事改编，男主人公也由这位残疾人画家自己扮演。导演李歇浦。我忝任副导演兼演个小角色。严翔扮演党委书记一角。我看过他在话剧《日出》中演胡四，后来在电影中又看过他演李石清，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物，居然是同一个演员演的，令人惊叹。本剧中，他演一位谆谆关爱群众的书记。拍摄过程中，我亲身感受到严翔老师的仁爱之心。他当时已是声名卓著的大演员了，可与从未上过镜头的人对戏，毫不厌烦，反而帮着导演耐心解释辅导，让对方非常感动，也使戏得以顺利拍摄。剧中有些镜头还去上海油画院拍摄，当时画院的陈逸飞、夏葆元等大画家还没有出名，严翔老师和他们相见时如同老朋友，毫无名人架势。

严翔气质儒雅，演知识分子最合适，但演好每个角色，靠的不是本色，而是演技和认真执着的精神。我和严翔老师在电视剧《WP行动》中又有一次合作，他扮演国民党将领戴伟，我演国民党海军副司令段雨中，实际上是我党地下党员，领导了一次武装起义。上海人艺许多演员参加了演出，可谓明星云集，让我在参演时学到不少。演反一号乔林的是王诗槐，他和严翔本人的气质相近，可在此剧表演中却迥然相异，一个飞扬跋扈，一个沉稳儒雅，同是反派，性格不同，令我深感艺术作品中人物决不能“千人一面”矣！

我和严翔老师也有一次擦肩而过。有一次，上影朋友介绍我去试演孙中山。化了妆就与对手试戏，不料对手就是严翔。我也不知此剧写什么，背了台词就演，演毕，严翔摇摇头，严肃地说：“不行，小汪表演太过了。”导演问我：“你不是演过孙中山吗？”没有啊，在《孙中山与宋庆龄》里，我演的是宋耀如，他们搞错了。当然，这次合作不成，但我却一直记住严翔老师的话和严肃的眼神。是的，那眼神永远难忘！

《城南旧事》和《上海的早晨》是经典名作，严翔饰演的英子父亲，没有丝毫表演痕迹，表演炉火纯青；而广大观众又因徐义德一角认识了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丰富的历练让他频频饰演“资本家”。他还在《黄齐生与王若飞》中，主演民主主义思想家、教育家黄齐生（王若飞的舅舅），又在《泣血年流》中，主演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沪上爱国民族资本家项松茂，演过古董商韩锡元（《佛光侠影》）、黄楚九（《上海大世界》）、华侨巨富李建南（《李建南》）等。斯坦尼斯拉夫体系认为，导演启发、发挥、发展了演员的创造性，而演员反过来又启发、发挥、发展了导演的创造性，严翔正是在演艺生涯中体现了这点。纵观平生，他演过100多位不同角色，对一位演员来说，夫复何求？此之谓福矣！

如今，严翔走了。今年春寒料峭，两个月来仙逝了几位艺术大师，可是，春天不会涂脂抹粉，否则她就永远不会苏醒，万紫千红过后，还会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好季节。在祛除魔障后的浦江两岸，已经看到夏日的美景。仅此，以映日红花送别严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