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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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版:夜光杯 2022-07-04

阿王的忍辱前行

马尚龙

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反正是很多年很多年,有钱和没钱的,有地位和没地位的,有修养和没修养的,都误解了他,还欺侮了他。

他非常不善言辞,他的名字一点没有文化,和阿狗阿猫类别相同,他是个完全的“劳力士”(体力劳动者),毫无技术含量。谁都没听他说起过人生的意义,以致谁都没有细细想过他存在的价值,而只是自以为是地从很世俗、很偏狭的视角,把他定位在一个几乎谁都可以看不起的角色思维之中。

人人叫他阿王,在他的个人履历中,看到了他一生一世只做了一件事情,而且还常常被批评没做好。对了,阿王只会搡年糕,还看不到主人满意的眼色。于是“吃力不讨好,阿王搡年糕”,像历史典故一样流传下来了。

细细回忆少年时期对“吃力不讨好,阿王搡年糕”的最初认识,很有可能是来自父母亲的自责。

有一年春节前,家里掸尘大扫除。已经收工了,母亲还要锦上添花,在不完美的生活里追求完美。五斗橱收音机上有一匹白色的瓷马,母亲看到瓷马的镂空处有灰垢,拿一条细布掭进去……世界上总是有一不小心的结果恭迎着一不小心的事情:白瓷马滑落到五斗橱上,尾巴断了。母亲很是自责:我是吃力不讨好,阿王搡年糕啊……父亲则拿了胶水为白瓷马“断尾再植”。

五六十年前的孩子,都是做家务出身。年纪尚小,便会买菜烧饭,却是常常把事情做错。父母亲也常用“吃力不讨好,阿王搡年糕”作为批评。这批评像夹心饼干,夹在批评里的是对孩子爱劳动的表扬。

我们没有搡年糕的体验,但是我们有吃年糕买年糕的经验。有些年糕,大小均匀、有棱有角,是机器轧出来的,吃口硬而粗。以前宁波亲戚会带来年糕,条形不匀,弯七弯八,卖相很差;不过我们识货的,手工年糕,吃口糯而细滑。现在店里也有买了。

所谓手工的过程,就是搡。一柄18磅铁锤般的木榔头,已然暗黄且微微泛红,是上一代传下来的,那就是搡年糕的工具了。煮熟的饭,不是一小锅,是上百斤,倒在石臼中;阿王之类,木榔头一记一记抡下去,这就是搡了。把饭搡成酱,搡得越稠,年糕越是细滑。搡年糕要用力气,是无数次重复的力气活。

搡年糕是后院的苦劳力,而非前台的营销,更不见大厨的手艺。阿王搡年糕用了多少力气,出了多少汗,没人看得见,也是没人有兴趣看见的。我们吃得出手工年糕细腻糯滑,恐怕没有人吃得出阿王的汗水也滴落在年糕里,更不会想起阿王。

阿王是现在常常被挂在嘴上的工匠。

把阿王搡年糕这件事,比之于任何一项伟大的职业甚至崇高的事业,是一点都不逊色的。宁波年糕,是因为有阿王而出名的。

只因为阿王是底层的“劳力士”,搡年糕就被嫁接到了“吃力不讨好”这棵老树桩头上,怎么会开出艳丽的花?于是也就没什么人想做阿王了。

许是没人愿意做阿王,以致这个搡年糕的“劳力士”,是姓王还是姓黄也说不清了。有个说法是,搡年糕的是黄胖不是阿王;黄胖是生了肝病而水肿的人,年糕没搡好,黄胖先跌倒。

市井这口井,是有地域局限的,也就是说,市井俗语或许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我比较倾向于是阿王而不是黄胖。

年糕是江南的特产,而江南又是“阿X”的故乡。阿王,阿什么的,遍布江南水乡小镇,男男女女的小名很多是以“阿”做前缀的。阿三,阿龙,阿珍,阿香,还有阿Q……年糕既是江南的特色,也就是江南家家户户的阿狗阿猫来匹配的。

或有人说,阿X之类的小名很普及。那我们去到北方找找。栓子,嘎子,冬子,墩子;翠儿,巧儿,秀儿……没有了阿X。同样以“狗”作小名,江南是阿狗,苏北是小狗子,北方便是狗儿。

这些事情,阿王自己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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