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邂逅用美食表达情感的人

黄宗之

我的大女儿说，人们表达感情有许多种方式，有一种人善用烹调美食来表达。她说，我就属于那一类人。她没说错。无论是家人欢聚、好友相逢、宾客来访，我多是在家亲手烹调十道左右可口菜肴。我喜欢做菜，经常尝试新花样，用美食款待他人，并乐在厨中。

今年五月，我去法国南部参加“首届欧美华文作家国际笔会”，启程前收到旅居巴黎的女作家刘力宾之邀，到达巴黎之日寄宿她家，当晚她设家宴招待次日一同乘火车前往法南的十位文友。为表达对力宾的感激之情，我特地在出发前一天制备了五香蒸肉米粉，计划在晚宴时下厨做一道粉蒸肉，与难得相聚的新朋旧友分享。不料，临走时匆忙，忘掉了冰箱里的五香蒸肉米粉。

到达巴黎那天，力宾把男朋友贝汉纳留在家中准备晚宴，她陪我和同时抵达她家的作家鲁鸣去塞纳河观景。我们对坐在河畔小店凉棚下的木桌两边，一边喝着力宾给我们点的香浓咖啡，一边观赏塞纳河上悠游慢驶的船舶和两岸雕甍绣槛的旖旎风景。

闲聊之际，我提起能做一手湘菜，却忘带五香蒸肉米粉。力宾问我：最拿手的手艺？听说是梅菜扣肉，她兴奋至极，立刻要我介绍烹制方法。梅菜扣肉的制作工艺复杂，说一遍很难记住。我说，如果能买到适合做扣肉的五花肉，我现场示范。力宾迫不及待地带我们奔赴附近超市，走了几家店，终于买到一大块带皮的五花肉。回到她家后我当即煮肉，给肉皮涂抹酱料，高温油炸，冷水浸泡，切片码碗，高压蒸熟。没买到梅菜，我用干香菇替代，出锅后，扣入另一碗中。由于耗时长，没来得及把香菇扣肉端上当晚宴席餐桌，我只好叮嘱她，等热散去，冻存于冰柜里，吃之前再用高压锅蒸20分钟。

到达法南第二天，我接到力宾微信，她对扣肉赞不绝口：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扣肉，入口随即融化，齿颊留香呀！我心里涌出暖洋洋的喜悦，那种幸福感特别美好。

我不由得想起在巴黎的那一天，力宾陪我和鲁鸣在塞纳河畔游览的几小时里，贝汉纳在家中忙乎。贝汉纳是法国人，高瘦、帅气、优雅、文质彬彬。他在狭窄的厨房和宽敞的客厅里展现出既勤勉又大方的男子形象，给人留下文化修养深厚和一丝不苟的沉稳，却又不失儒雅和浪漫的印象。一顿典型的法国大餐肯定出自他与力宾两人之手，但在整个晚宴中，他让力宾作陪，自己忙里忙外，拿碟端盘，开酒斟杯，顾不上吃饭。在一道道上菜的过程中，他给我们详细介绍。他打开一瓶又一瓶美酒，我被推杯换盏，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他接二连三端来琳琅满目的菜肴，我仅记住了第一道是前菜：美味的法国名产鹅肝。

我事后想写一篇文章记叙在巴黎的难忘经历，在尼罗河的游船上给力宾发微信，请她提供晚宴菜单。次日，她给我写了详细的说明：“餐前小吃，配白葡萄酒：小西红柿、炸虾片、开胃小吃。前菜：鹅肝、鸭肝泥、熏火腿、小萝卜。主食：配红葡萄酒，烤咸鸭腿、洋葱烤鸡前腿+鸡翅、小青豆三色米饭。甜食，配有机苹果酒：苹果派、鸡蛋奶油糕、香草威化饼、橘子、甜瓜（贝汉纳都切好了，放在冰箱里忘记拿出来了）。”

那天，我们高兴得忘乎所以。我原以为会被时差搅乱睡眠，没想到，在力宾工作室的沙发床上竟然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贝汉纳一早为我们准备早点，早餐后我与鲁鸣赶往火车站，与其他文友在预定见面的咖啡店门口碰头。贝汉纳徒步送我俩到咖啡厅，离开没多久又返回来，再次检查我们到达的地点，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走回去。从他那一回眸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真诚，加之回想到他认真地给我们奉上一道道美味佳肴，我丝毫不怀疑，贝汉纳是一位用烹调美食来表达情感的人。在他爱屋及乌的一举一动中，我体味到他对力宾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