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4日 星期四
有关高考作文的一些回忆 两地书话“高考”
第14版:星期天夜光杯/记忆 2022-07-10

有关高考作文的一些回忆

◆过传忠

日前《夜光杯》“十日谈”以“那年,我参加高考”为总题目陆续发表了不少文章,引起了读者的兴趣,我也由此联想到自己与高考的关系,不禁勾起了一些回忆。我的职业生涯多半是在中学任语文教师,那就围绕语文试卷中的作文谈一番吧。

应考

王纪人教授的文章标题是《1957年,作文题是〈我的母亲〉》,我跟他同届应试,自然也写了这个题目。

谁没有母亲呢?这个题目应该还是容易写的,可待我提起笔后,不禁有些作难了,我的母亲是一个家庭妇女,又生活在非劳动人民家庭,1949年后虽然参加了里弄生产组,但表现也一般。如此平凡的人物写什么,怎么写呢?好在我是信奉“写作要求实”的,于是就举了些善良、勤俭、疼孩子等小例子,也没忘记提新旧社会妇女地位的变化。交卷后心想,拿不到高分了。

考后从多方面了解到,不少人的写法跟我不一样。王教授说他“走火入魔”,没来由虚构,我一个同学也半开玩笑地说他把母亲“写成了圣母玛利亚”了。听说还有人虚构母亲是“女游击队长”,并说又不会调查核实的;有人写母亲是宋庆龄,“国母”嘛,大家的母亲,有我一份;也有人以“祖国是我母亲”为由,写成了歌颂祖国的散文……总之,大家都想拔高作文的政治水平,我就更为自己的选择担忧了。

其实,我母亲还是有件事挺值得写的。在抗战初期她曾冒着生命危险替29军去沦陷的北京某外国银行取出大宗饷银,因为祖父是部队有关负责人,她就接下了这个任务。但是一来我知之不详,细节了解不够;二来,29军不是共产党的队伍,能写吗?于是遗漏了一个好素材。

看来,高考作文的真实性还是挺复杂的。但我觉得,夸大其词胡编乱造,哗众取宠,总不应该提倡吧,不知当年那些作文得分情况如何,如今考生的倾向又是怎样的。

命题

二十多年后的1980年,我作为一位中学语文教师,参加了当年全国高考命题组。

从应考到出考题,变化很大。

考别人也不容易。教育部门年年都把高考当件大事来抓,命题组由两位副部长挂帅,全组成员61人,分13个学科。我们语文是个大组,组长是南开大学的张清常教授,七位成员多是大学教授和出版社编审,唯有我是中学青年教师,主要任务是提供教学第一线的情况,以不脱离学生实际。命题工作很辛苦,关在某部队大院的一幢楼里,严格保密,日以继夜。

就说作文吧。大家对应试时胡编乱造乃至抄书背书现象都很反感,希望能够从题目上堵住种种渠道,测试出考生语言文字运用的真实能力。当时给材料作文兴起不久,我们都赞成,于是拼命寻找材料,反复推敲,出了个给材料的题目《画蛋》。为考生提供一篇短文,写的是大画家达·芬奇的故事,说他年轻时成千上万张素描习作画的都是蛋,由此养成了扎实的基本功,终于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作文要求在认真阅读短文的基础上,围绕基本功问题写下自己的认识和感受。这样,材料和主题都是现成的,考察考生思考与表达的水平就相对容易了。

但真要把题目出好也不容易,单短文就反复修改了多次,还设想了若干误解与偏离的可能,没法从短文和提示的文字上堵住。初稿出来后,请专家来审核,朱德熙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在一旁看他边阅、边读、边改,如同神来之笔,其思路之开阔,反应之敏捷、操作之顺畅,真是尽显大师的神采。有这样的把关人,我们也定心多了。

试卷校对时,组内的老编辑张传宗老师不愧是人教社的老行家,顺校,倒校,对校……花样翻新,一丝不苟,质量得到了绝对的保证。同时又请了杭州二中林伟彤校长来试考,考后提了不少意见和建议,并留下成了命题组员。

整个工作是十分严谨的。试卷由部队印刷厂印刷,我们都去值班校勘。包装、分发、运输,所有任务都由国家保密局承担。离高考日期还有个把月,就把全组人员一车载到了莫干山“隔离”起来,直到考试那天才“解放”,下山去杭州参加监考工作,真是一生中难得的经历。

阅卷

高考结束,命题组解散,我返沪以后,又参与了上海的一些阅卷工作,那年沪上负责语文阅卷的是张撝之老师,他邀我去跟阅卷组的同行就阅卷的评准等问题交换了意见,也对一些情况谈了看法,大家对命题基本予以肯定。

之后的几年,我正式参加阅卷虽只有一次,但学校语文组几乎每年都有教师参加,对情况仍有所了解。

起初,由于阅卷任务重,条件差,待遇低,有些教师不大愿意参加。尤其是高校,人数不足,甚至由职工凑数,加上天气炎热,容易疲劳,个别人边打瞌睡边阅卷,质量可想而知。有关方面发现情况后,从组织安排上加以保证,规定每篇作文至少两个人经手,阅后打分都要签名。中心组之下设一些小组,专门负责抽样核查,有情况及时上报。中心组也不断地把一些有争议的试卷发给大家讨论,以统一标准。

绝大多数阅卷老师是很关心考生的,因为这是与每位考生的前途有关,应力求公平、公正。譬如对一些审题出错或观点错误的文章,有人主张打零分或取消资格,但这样一棒子打死未免太残酷了。譬如,1987年上海高考作文题是《想起了五十年前的今天》,高考在7月7日,正好是卢沟桥事变五十周年纪念日,要求大家写有关抗战的文章,题目显得挺有意思的。但也有个别考生记不起这个日子,想起了别的事,这样“离题万里”,有人主张给零分,认为“连七七事变都忘了,该惩罚”。但多数老师感到这毕竟不是考历史、审题分可扣,文字表达还是应该给分的。至于所写内容有观点认识上的错误,除了根据程度区别对待外,语文表达上仍应适当给分,重要的是教育,不要把他推到错误路上去,那他会越走越远。

总之,高考作文一事告诉我们:要老老实实作文,更要老老实实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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