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豪
90岁生日那天,我去东明社区给那里的党员们上了一堂党课。
那天,我演讲的主题,一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新中国的第一代的音乐工作者”。二是“没有共产党,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生于1933年,上海解放的时候只有十五六岁。我是浙江诸暨人,从小就是一边念书一边放牛。那个年代是日本侵略中国的年代,所以我从小就目睹了日本鬼子的种种罪行。
另一方面,我也很早就听到了革命歌曲,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苦难的国家。少年时代,我的心里就刻下了国耻的沧桑。
当时我家乡还属于沦陷区,但是聂耳的《码头工人歌》等已经传到小学里来了。在乡里的唱歌比赛中,我第一次得奖,三等奖。我的音乐老师也是校长对我说:“你将来就做个音乐家吧!”我回答:“我不做音乐家,我要用科学救国,做科学家。”
高中毕业,我收到家里一封信,说家里没钱了,只能自生自灭。正好浙江省文工团招考,考试内容是普通话。我找了个马来西亚华侨教我普通话,那个考官误以为我讲得很好(实际上只会那两句),就录取了。
进去以后要表演,我不会普通话,导演就骂我是哑巴,我哭得很伤心。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真正体会到了革命队伍的温暖,共产党对我们青少年非常爱护,大家来教我普通话,教我演戏,就是这样我真正感受到了党的温暖。那个时候我们脑子很简单,什么是共产主义?不知道!共产主义大概是每天早上可以吃大饼油条,那就是共产主义。
我怎么又会走上音乐工作的道路呢?当时我们文工团的小青年,长大以后就不能演小孩了。所以我第二年就被调到乐剧团去,他们教我民间音乐,我帮乐剧演员识谱。总之,这要归功于共产党对我们青年的培养。
我怎么会考进上海音乐学院?实际上我的水平很低,是我的老师推荐我去考。我想着反正也考不上,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面试时,老师说我技巧是差了点,但是乐感比较好。就这样,我考进了上海音乐学院。
到了音乐学院,第一课就是学习毛主席的《讲话》,中心就是“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学了之后,我们马上下乡到浦东的三林镇。那时的农民朋友没见过小提琴,非常好奇,一开始对我们非常热情,我们就给他们演奏课堂上学的西洋乐曲。我们问他们好不好听?他们说好听;听不听得懂?听不懂。当时我们以为多听听就懂了,结果后来人越听越少,台下的人还不如台上的人多。只有个老妈妈坚持到最后,演完我们问她,为什么只有你喜欢我们的音乐?她说,因为你们坐的凳子是我家的。
我们当时哭笑不得,就问她你们到底喜欢什么?她说越剧、沪剧。于是我们的党支部书记提出来,小提琴要为人民服务。要为农民服务,就必须民族化。因为我是农村来的,我最懂农民需要什么,农民需要越剧。
我刚从越剧团回来,就把越剧的唱腔和过门改编,写了一个弦乐四重奏。我没学过作曲,只学过简单的和声,为了农民的需要,凭感觉写了个曲子,就取名《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们自己去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录了以后放给农民听。农民反映“我们懂了”。我们就很高兴。所以说,《梁祝》出自“农民”,再具体一点是,“上海三林镇农民”。
第二年正好是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学校党委书记希望我们写一个大曲子,向国庆十周年献礼。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党组书记钱俊瑞从上交的三个题目中选了《梁祝》。
领导要我在《小梁祝》的基础上写《大梁祝》,我有些担忧,因为我是拉琴的,又不是专业作曲的。后来,领导做了我一整天思想工作,他讲了一句关键的话:“你不要以为贝多芬、莫扎特头脑里的音乐是天生的,他们的音乐也是从当时的民间音乐中提炼出来的。为什么你不可以提炼呢?”这下我思想就通了,从“要我写”变成了“我要写”。
所以我可以说,没有共产党毛主席的文艺方针,没有“洋为中用,古为今用”这样的指示,没有像我们学校党委书记这样的干部,今天就不会有《梁祝》。
(整理 朱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