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中秋(电脑绘画) 期盼中秋 心倾米酒 记录当年无数个我 思乡忽从秋风起 童家与言门
第13版:夜光杯 2022-09-10

思乡忽从秋风起

王剑冰

《世说新语·识鉴》记载:“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有人以为张翰辞官是逃避政治险恶,早预见好了的,未免就高看这个才子了。他的身上,还是文人的气质多一些,说他逃避,还不如说他是厌烦。西晋时期很多的文士均是如此。“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不是追求农转非,而是相反。

张翰的走回周庄,是进入了他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他完成了对周庄自然的美丽构建。

周庄的前身只是个有着几小户人家的小村子。而张翰离开的洛阳却早已是个大都市了。繁华锦绣,灯红酒绿,比不上莼菜和鲈鱼;那个时候不知有没有牡丹花,在张翰眼里,却比不上家乡的油菜花。张翰还是归去了,说实在的,“季鹰归处”原来只是个含糊的概念,顶多说是指“苏地”,季鹰带给周庄的意义,远比沈万三要强得多。严格说起来,周庄的文化意味远比商业意味要久远而弥香。这是一个神秘的人物,神秘得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很多。《晋书》说他“有清才,善属文,而放纵不拘”。尽管他的诗今仅存《首丘赋》《秋风歌》等六首,却是声名远播。

张翰回家后,常垂钓于南湖,诵读于陋室。在野花芬芳的田埂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在碧水蓝天的旷野间留下舒展的啸吟:“忽有一飞鸟,五杂英华华。一鸣众鸟至,再鸣众鸟罗。长鸣摇羽翼,百鸟互相和。”

历史记载张翰的生卒年均不详。按说像他这样超脱的文学家、书法家应该活一个大岁数。还有他喜欢的故乡的乡野,莼菜和鲈鱼。但是在五十七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有时候,悲伤就是这么突然降临,降临得让人猝不及防。

张翰的母亲去世了。

这在张翰的生命中是巨大的重创。张翰悲伤极了,谁也没有想到,张翰竟然因过度悲伤而失去了生命。这就又显现了张翰的又一个特性。在他的生命中,没有比故土、母亲更重的了。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有着同样性格的人——阮籍。阮籍正在同别人下棋的时候,传来了母亲的死讯,阮籍听了坚持同人把棋下完,然后拿起酒杯,大口地饮酒,直到喝下两斗,才大放悲声,并口吐鲜血。这些血性男儿,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在乎的,对自己的母亲却格外上心。母亲没了,就等于塌了天。世界一下子变得一片昏暗。张翰就这样死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前飘满了他的诗:“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张翰还是没有了家啊!张翰旺年而逝,着实有点可惜。他给我们留下了不多的文字,但这并不影响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欧阳修曾写道:“清词不逊江东名,怆楚归隐言难明。思乡忽从秋风起,白蚬莼菜脍鲈羹。”他诗中的名句“黄花如散金”,在唐代曾以此命题举士。李白有诗“张翰黄花句,风流五百年”。

北京故宫博物院里有一行楷书《张翰思鲈帖》,是欧阳询为张翰写的小传。笔力刚劲挺拔、险峻逼人。那光照中国书法史的勾划,将张翰的形象也勾进了历史史册。这也是欧阳询把张翰的莼鲈之思看作一种崇高之举,笔墨记之,以述胸怀。每一笔都浸淫了书家的内心情感。后来这幅字帖广为流传,每一个得到它的人都爱不释手。宋徽宗看到,欣喜异常,加盖私章,并附言语。此帖后转到了乾隆手中,也是一样如获至宝,喜爱有加。

周庄的南湖因了张翰的典故又称“张矢鱼湖”。

最早知道张翰,是读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那时候感觉这个季鹰是个怪老头,不关心政治,只在意鲈鱼。其实张翰年岁并不老,但那时就知道有一种鱼很好吃,可惜我们吃不到。直到十几年后才见到鲈鱼的模样,但那早不是张翰时期的鱼种了。细想起来,那时的物资流通也不畅,要不怎么官宴上没有东曹掾这样的官员想吃的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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